人太多了,卢菀不得不跟邵元暂时分开,她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大灯架虽然亮堂,但所照射的区域却非常有限,尤其是在摊位上,被食物香气吸引来的食客到得近前,却只有黑乎乎一片;
实在有些影响食欲。
“到了吗到了吗?这家也很香,卖的是什么啊?”
店家立刻热情招呼:“是酥炸小黄鱼,给您包上些带着吃?”
“啊呦,闻着是不错,但根本看不见,店家,要是你缺斤少两的,我们也瞧不见不是?”
本来等在后面要买的食客们听了这话,也都打起退堂鼓来,一时间竟然散了。
店家瞧着人走,任是怎么吆喝也留不住,急得只擦汗:
“这成什么了?都来看都来问,半个晚上了,这才卖出多少?”
卢菀听了个完整,递了三个钱过去:“我要一包。”
“好嘞!还是您有见识,我家这小黄鱼啊都是早上去愿江码头新上的!”
店家见来了生意,十分热情:“给您多装点!”
卢菀道谢接过,用竹签扎了咬上一口,鱼肉果然脆嫩酥口,就连鱼刺也很软烂,直接嚼碎咽进去也不会扎口。
她觉着这口味有点熟悉,抬头眯着眼仔细一瞧——
果然是阿菀外卖的联盟商家。
“店家,”她问:“今天卖出多少份?”
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谁是谁,连卢菀那面具都多余。
左右别人也都是只问不买,店家也愿意多说两句;他手里炸着鱼,诉苦道:
“早先刚开市的时候,我和家里老婆子提前准备的三百多份已经全部清空了——瞧着生意好,就将存着的鱼也都取出来了!”
卢菀:“但入夜后,就卖不动了是吗?”
“是啊!”他手里拎着铁网澄油:“今天挣的钱,也就勉强能抵得上租摊位的费用;明天,哼,要是今晚生意一直这么下去,这小神女的铺面我老头子可租不起喽!”
平白被人说了嘴,卢菀却半点也没有不高兴;她又连着问了几家,多半都是一样的情况。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头攒动的康宅美食城和邵元汇合,便见他满头满脸的官司,神色十分不快。
邵元欲言又止,那边麻喜也赶回来了。
“姑娘,永宁坊的情况和咱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麻喜跟着两人往前走,低声道:
“我一到那边,崔老板就来迎我;说是入夜后灯架不够亮,百姓的摊贩上又心疼灯油,因此无论大小商家,卖得都不怎么好;永宁坊那边的配送员队长说,流水恐怕连咱们预估的一半都不到!”
“康宅这边也是,小铺面都张罗要退租。”邵元急得直抄手:“说是今日挣得钱别说回本,连摊位费都合算不上!”
麻喜觑看卢菀脸色,心知她此刻心中固然有盘算,却绝不会因为不高兴就拒绝接受现实。
这个时候,反而是尽快让她了解真实情况,才是最好的。 “何止摊位费?还有食材成本,稍微大一些的生意,更有因为要待客而新增的临时人手费用。”
麻喜快速地说:
“凡此种种,难以统计,只怕今日不夜街上,百姓固然看了热闹,但商家却多半要赔本了。”
卢菀瞧着他们前面不远处,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加进人群队伍,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周围的人都纷纷开始啧声。
卢菀微微眯起眼,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怪不得。”
邵元没有听清,忧心道:“您说什么?”
卢菀:“之前花修明走的时候,提醒我要小心——是我太傲了,没有听进去。”
她忽而一笑,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一下:“行了啊,打起精神来,多大点事?”
“菀主嗳,”邵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卢菀:“我没开玩笑,麻喜说得情况你都听见了;依我看,恐怕还更糟——若有人有心控制舆论,那么就连百姓,也很难高高兴兴享受这热闹。”
邵元:“那你还笑?”
“邵元哥哥,你不知道我。”她摸出帕子,用拇指顶着,在自己嘴角擦了一把:
她目视前方,竹火龙的灯光映在她眼中,显得幽深难明,却又无比坚定:
“不怕姓秦的压我,就怕她攒着招不动手……呵,不过既然她已经出了牌,兵来将挡谁来,我这便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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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府。
昏暗的床帐里,躺着一个身体僵硬的男人,不时发出“啊啊”的声响;
在他身侧坐着两个雍容的妇人——
一个面色憔悴,坐在床边;一个盛装打扮,坐在桌旁。
面色憔悴的那个,正是前些天掩面哭着冲出九曲回廊宴的小陆夫人。
小陆手里拿着湿帕子给男人擦着额头:“二爷,热不热,翻身吗?”
卒中的陆二只有三根手指能动,紧紧抓着小陆的手,眼中流下泪来,不住发出激烈的啊啊声。
“二爷,放心。”小陆给他擦了泪,低声说:“你心里念着什么,我知道。”
她擦干泪水,放下床帐;眼神一变问道:“传话的人回来没有?”
外面没人应答,却是坐在桌边的秦亭出声答道:“早来了,你忙着照顾二爷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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