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官做那么大,又是皇帝的老师,就不能向他建议,废除女子上街的诸多限制吗?”
梅令臣耐心地解释:“一种观念的形成,是经历过数百年的沉淀,并非朝夕之间可以根除。比如豪门贵族与寒门子弟之间的对立,京城出身与地方出身之间的差别,乃至男女之间地位的悬殊。这并非政令可改,而是随着国家的进步,思想的开放,观念才会随之更迭。”
苏云清叹了口气,“我有生之年恐怕是不会改变了。”
“倒也不必丧气。你在西州时,不是帮清河郡主刊行了很多本小说?只要敢想敢做,女子也是可以闯出一片天地的。”
苏云清侧头看了看他。灯火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他行于人群之中,却又像超脱于世人的存在。红尘的浊流,沾染不了他的衣袂。
这个人,真的是很特别,特别到无法不在意。
“怎么了?”梅令臣停下来问她。
“没,没什么。”苏云清怀疑自己又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现在分得很清楚,一时的好感跟长久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她对于梅令臣,是基于超然的皮囊所衍生出来的好感,加上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导致他们如今复杂而又纠结的关系。
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在一个臭男人那里栽两次的!
一路上看了许多花灯,苏云清尤其喜欢走马灯,但只看不买。她经历过捉襟见肘的日子,养成了不随便乱花钱的习惯。
直到走到一个摊子前面,那摊子聚集了很多人,空地上拉着好几条绳子,从绳子上垂下许多彩色的纸片,随风飘荡,自成风景。摊主站在高处,大声说:“今夜上元灯节,小可也给各位客官献几个好彩头。下一个彩头,是一盏玉兔走马灯!请看!”
摊主示意,立刻有个小伙计举着一盏玉兔灯爬到高处,展示给众人。那玉兔做得栩栩如生,眼睛用宝石镶嵌,流苏的络子里混着金丝,灯里面旋转的图画,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榭。
周围发出了阵阵惊呼。因为如此巧夺天工的花灯,就是放在今夜琳琅满目的灯市里,也能算翘楚。
苏云清眯了眯眼睛,踉跄一步,靠在梅令臣的怀里。
“那灯,我好像见过。”她扶着头说。
梅令臣也认出来了。这是她十岁那年,苏绍特意请江宁最好的花灯匠人做给她的走马灯。画的是江宁八景,自然也囊括江宁织造府。她很喜欢,每天都要抱着花灯睡觉。只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手里的好东西又太多,没过多久就丢进库房里了。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重见这盏花灯,分量自然不同。
“诸位客官都看清楚了吧?”摊主继续说,“只需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连续答对十个灯谜,且用时最短者,即可以获得这盏走马灯。”
立刻有人问:“交钱便可以参加吗?”
摊主笑到:“小可附庸风雅,不要诸位客官的钱。想参加的客官出列,只要答对小可下面出的题目,即有争夺走马灯的资格。”
苏云清还没听清楚摊主说什么,就看到不少人涌上前。不花钱的事,谁不想试试?
梅令臣竟然也往人堆里一站,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快看,那边的男子,好俊啊。神仙一般。”
“别想了,我注意他很久了,人家是有妻子的。”
“啊?哪家姑娘命这么好。要是我的枕边人生得如此,恐怕做梦都要笑醒的。”
站在人群之中的王亭羽自是一眼就认出了梅令臣。她本来不想要那花灯,见状,就对身边的王冕说:“哥哥,你也去。”
“你喜欢灯吗?”王冕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而且你觉得阁老在那儿,我有胜算吗?”
“我不管,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告诉爹和姑姑,说你欺负我!”
王冕摸了摸额头,实在后悔今夜出来,只能灰溜溜地往人群后面一站,期盼梅令臣不要看见自己。
第一道题目并不难,半数的人都答出来了。
摊主给答对的人都分发了纸笔,告诉他们灯谜总共有十行,难度递减,只需每行挑选任一一个,全部答对即可。
宣布完规则,摊主就开始用沙漏计时了。
大部分人都走到最简单的那行灯谜底下开始回答,只有梅令臣从最难的开始。摊主好奇地看过去,不是他自吹,这些灯谜涉及到机关,算数,农耕,水力,天文和历法等等方面,几乎没有人可以全答出来。这个人从最难的开始,一定会被卡住的。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生得这么好看,可惜并不聪明。
可他刚刚感慨完,就发现那人已经写好了答案,径自走到了下一行灯谜那里。
这下摊主坐不住了,他觉得此人多半是乱写的,便凑到梅令臣的身后看了一眼。
那个编号所对应的答案,他写的分毫不差!
奇了!难道是巧合?
但看梅令臣只扫了眼下一行的灯谜,又写下答案。
周围已经开始骚动,参加者多数在第三或第四个灯谜就被难倒了,王冕好一些,到了第六个才被难住。而梅令臣已经走到最后一个灯谜面前,写下了答案。
他解谜的速度非常快,正常人恐怕都来不及读完题目,他就已经答完。若不是摊主一惊一乍的表情,比任何人都意外,周围的人还以为梅令臣是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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