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把我的名字都说了出来,想必也是查清了我的底细,我再装傻否认便有些说不过去,只好点头应承道:“是。”
小宫女躬身一礼,对我向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实在抱歉,打扰姑娘公干,我家公主有请。”
“你家公主?”我疑惑道,“不知是哪位公主?”
小宫女恭敬地答道:“德妃膝下,六公主殿下。”
小宫女这个回答有些意思——沅国公主只有在两种情况下能得到正经封号,一种是有皇帝宠爱,比如太子季昭恒的妹妹,在这一辈皇家子女中排行第七,年纪比六公主还小些;另一种是于国有功,比如太、祖之女旻阳公主,昔日随太、祖出兵为沅国打下七万里江山,臣民敬服,因此得封。
德妃受皇帝恩宠,子女本该顺理成章地得到优待,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盛淮之前跟我提起这位六公主,我当他是不知道封号,抑或是为了好让我分清谁是谁而只说了排行,没想到小宫女跟我介绍时,居然也是借德妃的名号,这就说明六公主自己是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头。
而且比六公主年纪小的都已经得封,六公主为何没有封号,这背后的原因……
“单姑娘?”小宫女见我陷入沉思,不得不出声提醒我回神,“可否随我走一趟?”
“哦。”我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放回案上,准备过一会儿再来处理,“劳烦引路。”
六公主虽然是皇族,但只要没有正经职权就不可干涉政务,否则便是上赶着让御史台参本,水部作为沅国官署,我在其中挂名,她要找我也只能让宫女请我出门去说话。
沅国皇族就是这般,各种称号听着尊贵,手里没有实权,想做事就只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比如用内侍和宫女使计污蔑魏成勋,比如派人来威胁我,比如找无赖帮他们烧战船……这些事听着叫人火大,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他们能支使的人也只有这些,如果真正有能力,直接将我父亲撤职,换上他们的心腹,才最为简单有效。
可惜这种事终究没有发生,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这种能力。
沅国吏治不敢说绝对清明,但最起码对于不让皇族随意干政这一项,还是能够保证。
我随小宫女出去时,看到六公主特意打扮一番,衣饰皆挑华贵的穿戴,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在水部门外这种地方显得相当格格不入,不禁觉得有些别扭。
即便她的架子再比如今大上一倍我也不见得会受她威胁,这么虚张声势的又是何必——我心里默默叹息。
我走到六公主面前向她行了一礼,“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贵干?”
“‘贵干’称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对单姑娘说。”六公主示意我和她一起走到旁人听不到的地方,这才开口道:“听闻水部最近在查战船被毁一事,对德妃娘娘有些不好的谣言……”
“谣言乃是空口无凭,如果有证据,那便是事实。”我不卑不亢道。
六公主神色一顿,继而笑道:“姑娘说的不错,可是姑娘为何不想想,那么多人都懂得独善其身的道理,姑娘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呢?”
我仔细打量着六公主的脸色,问了一句话,“德妃娘娘想去刑部把自己宫里的那名内侍捞出来,是否遭到了陛下的训斥?”
六公主沉默着没有说话。
“殿下,您和德妃娘娘都做得太过了些。”我微微笑道:“陛下是可以对你们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当作无事发生,但前提是这火没有真正引到你们身上,前几次你们做的还算不错,污蔑魏成勋的内侍和宫女没有把你们供出来,威胁我的人没把你们供出来,到我家门外窥伺的人也没有把你们供出来——虽然京兆尹已经清楚那些是你哥哥二皇子的人——可是这一次,德妃娘娘可是使了昏招啊。”
我对皇帝的了解不如魏成勋,不如东平王,我只能勉强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去考虑他的想法。
烧毁战船一事非同小可,但只要在表面上看来德妃没有参与其中,皇帝就有理由不治罪,可惜德妃太过心急,听闻内侍进了刑部大牢,马上就上赶着去捞人,这就相当于坐实了德妃跟这件事的关系。
“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再等几天,毕竟一开始只有刘宝一个人的证词,暂时还做不得准,只有德妃娘娘宫中的内侍也承认了自己说过的话,才会真正把罪责引到你们身上。”我惋惜道:“刑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德妃娘娘就敢去捞人,要说与此事无关,如何让人相信?”
六公主脸色忽得煞白,死死盯着我道:“你是……你是故意这样做,就为了引本宫的母亲入局?”
“我哪有故意?”我两手一摊道:“我催着德妃娘娘去刑部了吗?明明是你们自己心虚。”
六公主深吸一口气,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沉声问我,“单家如今是铁了心要跟德妃娘娘作对,不肯收手了?”
她话里的语气隐隐带着威胁,明显一副我要敢答“是”就会让我付出代价的样子。
“单家不想跟任何人作对。”自从士庶争端出现以来,这话我就一直憋在心里,只因说了也没人信,如今居然要跟六公主说,也是叫我颇感无奈,“修建战船护卫国家,是水部被分派的任务,我父亲承蒙圣恩任水部侍郎,也不过尽忠职守而已。只有阻止这件事的,才是跟整个大沅国作对。殿下现在或许能使些手段拖延一两日,但终究对抗不过大局,这注定是一场无谓之争——该我劝殿下收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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