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调查到这个地步,聂延璋手里不可能没有证据,有没有他这个人证,案件的定调,不过是时间问题。
聂延璋不要他做人证。
他真的,只是在跟他谈,他家人的性命。
许谦文急急忙忙地往前跪行了几步,饮鸩止渴般地看着聂延璋,慌张问道:“太子真的肯留臣家人的性命?”
聂延璋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把孤当什么人了?孤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天恩来的太突然。
许谦文甚至有些无措,他猛烈地向聂延璋磕了几个头,颤抖哽咽着说:“只要太子肯保臣的家人,臣甘愿立即去死。”
陈福看懵了。
许谦文踩着太子姨母一家子的尸体,坐上了浙江布政使的位置,如今殿下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连许谦文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
周遭空气忽然冷凝一般,阴森渗人。
宝石匕首在冷寂幽暗的地下室里,闪出一道锐利的冷光。
许谦文抬起头看着聂延璋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聂延璋,却发现聂延璋的脸色早冷淡了下来,眉眼处仿佛拢着一团阴沉沉的湿云。
他的心蓦然间坠入了谷底。
聂延璋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聂延璋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阴郁的叫人头皮发麻:“孤说了,孤是好人。你害死孤姨母一家,升官发财,任肥差,享荣华富贵,孤却还肯留你家人性命,孤难道不善良吗?”
许谦文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聂延璋将匕首抵在许谦文的心口,他的视线也顺着刀尖垂了下去,嗓音忽然间低哑了许多,问他:“行刑那日,你去看了没有?好大的场面,要斩一百多个人头,百年难遇啊……”
许谦文忽然间有些窒息,喉咙干涩的发痛。
聂延璋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孤去了。孤后来听太医说,不足百天的小孩子,脑浆流出来也没有二两重。”
他徐徐地抬起清隽的下颌,声音轻若羽毛拂清波:“这样吧,你也割二两肉还给他们。记住,是二两。孤这儿可是有称的,轻一丝,重一毫,都不行。每割下二两,孤便饶你一个亲人不死。”
聂延璋笑着把匕首交给了许谦文。
许谦文面色灰白到几乎握不住匕首。
聂延璋好心提醒:“别怕,孤给你准备了吊命的参汤,只要你狠得下心,便能够多救几个家人。”
陈福提着食盒,放到许谦文身边,他打开盖子,食盒里头的参汤在阴暗湿冷的酒窖里,冒出了一丝丝食物的香味,十分违和。
许谦文的口齿忽然就合不上了,他明明已经不知道害怕和悲伤,眼泪却莫名其妙地从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许谦文麻木地跪了半刻钟,聂延璋不耐烦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终于在自己身上割下了第一刀。
第19章 聂延璋是为了元若枝才来……
许谦文连割自己六刀,已疼得瘫倒在血泊里不能动。
陈福称了称许谦文割的肉,摇了摇头。
聂延璋“啧”了一声,替许谦文惋惜:“不够秤。”
陈福说:“运气不错,还有两刀肉堪堪二两。”
他笑呵呵问许谦文:“要不许布政使,您再割几刀?”
许谦文扯着喉咙哭起来,也不知是悲怆,还是疼哭了。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割自己的肉了。
聂延璋曼声说道:“这可就难办了。许布政使双亲健在,手足五六个,妻妾成群,三子一女,连孙子也有了。如今只能留两个人,那留谁好呢?”
许谦文躺在地上抽搐,哀求地看着聂延璋。
聂延璋做出心软的模样,好心地说:“这样吧,你告诉孤,你想留谁的性命。”
许谦文濒临绝望,可他竟像看救命稻草一样去看聂延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此刻竟然会觉得聂延璋是他的恩人。
聂延璋居高临下地瞧着许谦文,兴趣浓厚的双眸,仿佛在说:瞧,孤就这么高兴施舍行善。
许谦文没过多久,便做出了决定:“贵妾茹娘,还有我的……我的嫡长子……”
聂延璋忽而轻笑出声:“你贵妾茹如今怀有身孕,算两个。若留她,是留大的还是留小的?”
许谦文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皮肉却关不住眼泪,污浊的眼泪将他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白痕。
他低下头,呜咽道:“留茹娘,留茹娘……”
陈福讶然问道:“许布政使,你可想好了?你父母身体硬朗,再活十年不成问题。你发妻母族当初使尽手段提携你,你手足也为了你高升,而避嫌远离京城,竟只留你贵妾吗?”
聂延璋冷笑一声,同陈福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茹娘是他青梅竹马妇人的女儿。”
陈福恍然大悟:“许布政使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呐!哎哟,倒也不错,虽为功名利禄娶了官家小姐,抛弃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如今却纳了人家女儿,也算是圆了当年做贫穷书生时的遗憾。”
许谦文心如刀绞,羞愧难当。
他躺在地上抽搐,不为自己辩解,只恳求道:“万望殿下说话算话,臣愿以残躯助殿下一臂之力。”
聂延璋觉得太没意思。
他起身不悦道:“我自然是要说话算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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