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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谦文刚闭上眼,想沉沉睡去,却听得聂延璋又说:“陈福,把孤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免得许布政使没的误解孤,害了孤的名声。”
    陈福应诺一声,说道:“你也割二两肉还给他们。记住,是二两。孤这儿可是有秤的,轻一丝,重一毫,都不行。每割下二两,孤便饶你一个亲人不死。”
    许谦文猛然睁开双眼。
    陈福笑着说:“殿下只说留你亲人不死,却没说任你挑。”
    聂延璋指了指陈福,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你这老货倒是有些长进。”
    许谦文失声痛哭,急切又愤怒地往聂延璋脚边爬着,想拽他的衣摆。
    聂延璋退开一步,捡起地上血淋淋的匕首,他边出酒窖,边慢慢悠悠地告诉许谦文:“你的夙愿孤会告诉你的家人,孤还会告诉他们,你只给许家两个人争来了活命机会,且你只想茹娘一个人活。至于到底谁能活么,容他们自己个争去了。”
    许谦文滞住了。
    争?
    他的茹娘羸弱且怀有身孕,如何同一大家子争?
    他们若知道他只想留茹娘,第一个便杀了他的茹娘!
    而他的家人们,都会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
    他甚至觉得,他活下来的家人,最恨的人绝不是聂延璋,而是他。
    “聂延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疯子疯子!你这个畜生!恶鬼!”
    “……”
    酒窖外面,日头很好。
    聂延璋觉得阳光好得有些温柔,像暖暖的锦缎拥着他似的。
    只有身后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有些聒噪。
    陈福从里头带着折子,关上酒窖门之后,乌七八糟的声音和味道,便都被隔绝开了。
    陈福打了水给聂延璋洗手。
    还劝道:“殿下可要洗洗干净,去去晦气。这老匹夫作恶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劝的,他家人既享了不该享的福,殿下如今还留他家两条人命,竟还敢骂殿下。不要脸的东西!”
    聂延璋亲自将匕首洗干净,擦拭干净,放进木匣子里。
    匣子合上的时候,同他从平康大长公主手里拿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
    三月倏然而过,四月来的时候,枝头的花朵开得更俏。
    人语堂的丫鬟们摘了花朵挼烂捣出汁儿,制成海棠花露。
    元若枝叫玉璧和玉勾把绣架搬到廊下,她自己抱着笸箩从屋里出来,笸箩里针线、剪刀、顶针等打小物件儿,一概齐全。
    元若枝自幼学针黹女红,绣技很不错,她最擅长的是时下流行的苏绣。
    不过她近来喜欢上了顾绣。
    准确地说,应该是前一世生病的时候喜欢上了顾绣,那时候顾绣刚刚传到京城,她还没来得及绣一幅画,便病倒了。
    眼下得了闲,便随意地描画了一幅《春雀图》,匹了几十种绣线,坐在绣墩上绣了起来。
    元若枝绣东西的时候,低眉敛目,眼睑遮住勾人的眼眸,便显得十分娴静。
    “枝姑娘好静得下心,过几日家里要宴客,其他院里的姐儿都开始置办新衣裳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绣花呢?”
    元若枝还没绣好一只雀脑袋,温妈妈就来了。
    元若枝将长长的针线插在绣绷上,起身迎道:“温妈妈,您怎么来了?”见其双手空空,便道:“可是老夫人有吩咐?”
    温妈妈道:“枝姑娘聪明,老夫人现在叫你去一趟,帮着大夫人一同商议商议宴客事宜。”
    元若枝笑了笑。
    她如今在众人眼里还是个没管过家的小娘子,宴客这种大操大办的事,怎么会找她去商议。
    这是想教她管家,抬举她。
    元若枝福一福身,道:“妈妈等等,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玉璧跟着进去伺候元若枝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元若枝顺手塞了个小荷包给温妈妈。
    温妈妈推拒两下就收了,倒不是真为了得元若枝的好处,只是卖个人情罢了。
    元若枝同温妈妈去老夫人院里的时候,尤氏和她的大儿媳都在。
    她还未走进厅去,元老夫人已经高高兴兴地冲她招手:“来,到我这儿坐。”
    元若枝从善如流,坐在老夫人身边。
    尤氏打趣道:“枝姐儿现在可比得上老夫人的眼珠子了!”
    元若枝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事务繁杂,元老夫人跟尤氏也没有多说废话,上来就说正题。
    元若枝在旁边听得很耐心,只是提到和许家有关系的官宦人家时,尤氏说:“……许家犯了那么重的罪,虽还没判定,可多半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还是避讳着好。”
    元若枝好奇地问:“许布政使已经抓住了?”
    尤氏压低了声音,怕故意放缓了语气说:“……叫人丢在刑部大门口了。旁人发现他的时候,人还没死透,身上掉了好几块儿肉,吓人得很!还听说,他招供了不少事情,临死前画了押的。”
    元若枝心头一惊。
    倒不是叫许谦文的死给吓的。
    而是惊诧许谦文死前会做人证,还画了押。
    聂延璋究竟用什么手段让乔贵妃的人叛主呢?
    元老夫人端起彩釉的茶杯啜了一口润嗓子,犹豫道:“浙江盐案到底没判定,现在就撇开,有些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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