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她物资匮乏的青帘居,萧屹仿佛重新变回一个她不认识的精致boy。
但关鹤谣知道,并不是这样。
明明信件用的好纸,明明他手边也一定有许多上佳的花笺。
唯有那张字签,却是最最普通的宣纸。
这是一种两人心知的仪式感。
让她永远怀念,那些个在破旧小木桌边对坐的春夜;让她永远记得,她第一次收到的,那一张小小的字签。
关鹤谣便也学着他,径直拂开各种华贵的花笺,特意从纯白宣纸上撕了一小条,提笔缓缓写下——
新火试茶,故人枕花。
她追求的人间清欢,如是而已。
*——*——*
三月初五,清明。
这一日,关鹤谣本想给毕二放一天带薪假。毕二却说,他家是逃难来的金陵,全村都被洪水冲没影了,就算想上坟也无处可去呀,只在家中供奉一番就好,还不如来帮帮东家娘子。
关鹤谣愣住,半晌默然。
街市上到处都是准备出城扫墓祭祖的行人,拎着纸钱串串,搂着纸扎娃娃,在这晴暖春阳下,倒也不慎人,反而鲜活得很。
可这份鲜活,说到底是无数的生离死别,一天的苦中作乐。
吕大娘子夫妇也扫墓去了,把这铺子留给她们三人折腾。
出行人多,生意就好,毕二和掬月的配合也越发默契,把油焦面的生意照看地极妥帖,关鹤谣肩上担子便轻了许多,只管操作扇贝和银鱼。这两样又向来受欢迎,出摊半个多时辰就售罄了。
关鹤谣放心地留下二人收尾,回家午休过,想着和关策的约定,便快步出了门。
可越心急,越遇拦路虎,她被宫里派出的马车队堵在了路上。
那么些高头大马拉的马车,全是青色车幔,铜饰车身,从奉先寺和道院祭祀完宫嫔们回来,浩浩荡荡往皇城跑去。关鹤谣只能呆呆站在道边人群里,跟着看了一会儿热闹。
车队一过,便急急抬脚往国公府去了。
阿虎见到关鹤谣不免惊讶,“鹤厨娘今日来得真早。”转瞬脸一黑,“哎呀您怎么没插柳啊?”说罢几步跑出去,折了柳枝回来递她,嘴里还在叨叨:“清明不插柳,红颜成皓首。您怎么不上心呢?”
这孩子平时对她恭谨得很,难得硬气着教育她一回,逗得关鹤谣暗呼可爱。她握着国公府的春柳,想的却是金明池的那抹翠色,梨涡一闪,将其簪在发间。
一抬头,她等的人正巧来了——
关策的厮儿阿达笑着与她问好,又扬声道:“奴来不为别的,只是朝散郎想吃些甜的,请鹤厨娘看着整治几味。”而后靠过来,用只有关鹤谣能听到的声音嘲笑自家郎君,“他是真的也想吃,烦您多做一些。”
关鹤谣扑哧笑了。
这是她昨日请关策帮的忙,装作给他做些吃食,实则给萧屹送去。
阿达也为这雁过拔毛的郎君臊得慌,咧嘴和她一起笑了。又说随关鹤谣做什么都可,且做完就尽可归家去,今日夕食不再劳她。
这倒是体贴,原来关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关鹤谣暗自感概,却不知他是迫于某人淫威,不敢不体贴。
阿达一走,关鹤谣便扑腾开了。
她早早想好了许多糖果点心,主要分两类,一类是萧屹爱吃的,还有一类叫做“她以为萧屹爱吃的”。
尤其是那些稍精细、昂贵点的,家里没有条件做,如今可算逮到一个公器私用的好机会。
今日最费功夫的、也是她最想做的便是一份“百草秋梨膏糖”。
边上的一个小厨婢看关鹤谣和阿虎要收拾那么多梨子,自告奋勇帮忙。
阿虎可能被青娘事件虐出心理阴影了,开始还想拦着她,关鹤谣倒是不甚在意。
这小厨婢和她也有过交集,便是之前炒油焦面时帮忙的,是个勤劳可爱的。况且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说到底,世上肯定还是好人多嘛!她便谢了那小厨婢,说欢迎她帮忙。
小厨婢双颊红扑扑地应了,眼睛闪亮亮看看关鹤谣,便跑去与阿虎一起洗梨切梨捣梨。
挤压出的纯梨汁,关鹤谣留下一小部分,等下掺了香稻米粉、糯米粉蒸成软糯的梨糕。剩下的全入小砂锅,加川贝母、甘草、罗汉果、陈皮等多味药材慢火熬煮。
趁这功夫她炒起几样坚果,要做个升级版的琥珀糖。不同于之前只有核桃和芝麻的,这次她还加了松子、榛子,颗颗饱满甘脆,皆是产自东地山谷的佳品,关鹤谣稀罕得不得了。
她一边炒坚果,一边有点心虚。府里藏的这五六斤梨都被她搬空了,且样样都挑顶好的料给萧屹做,算不算监守自盗?
可转念一想,嗯——?
不对啊!
萧屹本就是这信国公府的郎君啊!只是平时住在英亲王府而已。
关鹤谣心一松,手一抖,又加进去一大把松子。
阿虎今日很是开心,兴高采烈和关鹤谣讲府里清晨开了祠堂祭祖,又恰逢宫里赐下新火,前院热闹极了云云。
“太夫人仁善,三牲首直接送到大膳房烤了分给大伙儿昼食加餐,奴也得了一块呢!”
也是信国公府阔气,用的是猪、牛、羊这大三牲,若是用鸡、鸭、兔那小三牲,哪里够百十来号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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