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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她近乎崩溃般大叫了一声,低头在他手腕上狠命咬了一口。
    他痛得直皱眉,缩回手调侃道:“你这性子要改一改,往后很难找到我这么好脾气的。若你还这么横,将来受罪的可是孩子们!”
    “谢珺,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她疯了一般扑上去捶打他,却被他钳住了双臂。
    “诅咒岂是随意下的?若我命硬,你就该遭反噬了。”他伏在她耳畔,似笑非笑道。
    她怒目圆睁娇喘嘘嘘,一口气上不来,竟颓然晕倒在他臂间。
    他忙伸手探了探腕脉,好在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这个女人心如铁石,是捂不热的。且倔强蛮横不知好歹,实在令人疲于应付。
    他愤恨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知不能再一味顺从,须得磨一磨她的棱角,杀一杀她的锐气,否则将来势必要被她一辈子踩在脚下。
    他将她抱回亭中平放在茵席上,唤婢女去侍候,在她醒来之前收拾好行囊,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
    此后转战千里,音书断绝,他发誓绝不主动回洛阳,除非她先服软。
    入秋后,落叶飘零,他行军在外,开始无比想念她们母女,还有未出世的孩儿。
    临行之前他问过御医,说是临产期应该在九月底,于是一整个秋天他都在等洛阳的家书。
    他深知她骄傲倔强的躯壳下有一颗柔软的心,虽然那颗心里只有孩子。他知道就算只是为了孩子们,她也一定会主动求和的。
    其实战局早就平稳了,他随时可以告假回去探亲。
    可他非要等她的家书,结果没等到只字片语,却等来了八百里加急的讣闻。
    一时间天塌地陷,他理智尽失。于是连夜回京,不眠不休,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等到了洛阳时已无人形。
    府门外的灯笼全都蒙上了白纱,从正门进去,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招魂幡在呼啸的秋风中猎猎飞扬,诵经声伴着凄婉哀乐,在灵堂周围绵延回荡。
    可是他不信,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可以死?
    分手当日她诅咒他时,尽管他伤心欲绝,可是也没想过要让她去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灵堂外,所有人都像看到了鬼,他的样子比鬼还要可怖,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
    他恍惚觉得,真正死了的人是自己,如今回到洛阳的是他的魂魄,他的躯体还在边关的冷月下思念着她,等候着她的召唤。
    身前身后跟满了人,他却似不觉,踉踉跄跄地走到神龛前,像是失明了一般,颤抖着手去摸牌位上的字迹。
    他摸到了自己的名字‘北中郎将谢珺’,顿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他还想要欢呼,却被一堆人按住了手脚,他拼命挣扎着,直至失去意识。
    第123章 .朝露(下)而我们是怨侣,终其一生都……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白色,而他轻如鸿毛,在虚空中载浮载沉,时不时有水珠拂面而过。
    他看到了棺椁上熟稔至极的名号‘怀真长公主’……
    看到了理智尽失的自己强令开棺……
    看到了万念俱灰中拔剑欲随她而去未果,只能将随身佩剑和护心甲放在她身侧,从此将生死交于上天……
    也看到了二十年含辛茹苦抚养儿女,汲汲营营攫取权力,最终一切化为过眼云烟,自己也身死名灭……
    后来,那些水珠缓缓聚合,凝成了一个鬓发灰白满眼沧桑的中年男子。
    那人金印紫绶盛气凌人,负手斜睨着他,冷峻的面上带着一丝淡笑,对他说道:“那些都是我的记忆,与你我关。”
    他思绪紊乱,尚未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缓过来。
    那人面带讥嘲神容不屑,“你的意志如此薄弱,仅是旁观就受不了了?既如此,把你的余生交给我,我来替你活。”
    “休想!”他挺起了胸膛,傲然道:“我的路我自己走,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是一个失败者,我绝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那人皱眉道:“我们之间不分彼此,你为何总是对我抱着这么大的敌意?”说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让泱泱死的,她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那人的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松动,沉默了片刻,自嘲道:“我们的确不一样,你们是恩爱夫妻,情深意笃。而我们是怨侣,终其一生都无缘表明心迹。我也想抛下一切去找她,可是身后事谁来做?她是皇家的弃子,我是个无名小卒,没多少人在乎我们,就连她出殡之日都门庭冷落,若是我也死了,世上还有谁记得她?她才二十岁,我不能让她像晨间朝露一样消逝无踪。我要好好活着,用我的功绩和荣耀一遍遍提醒世人,本朝还有一位长公主,她是我的妻子,她应当被世人铭记。我不仅要为她修庙建祠,每年都请名士为她作神道碑文,我还要让她迁入帝陵,坟前香火永不断绝……”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手上染满了鲜血,而她是好人,所以就算我死了也见不到她。我只有活着,用余生的每一天祭奠她,只要我还想着她,她就依然活在世上。你和我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你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决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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