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正午,才有些许阳光能够照到栅栏之内的那一小片地方,纪墨省下喝的水,继续种植,魔怔了一样,努力种植着那小小的药草种子,不是多么珍贵值钱的,但看到那绿芽生发,心中似乎有一个地方,也有什么破土而出。
是希望吗?
是未来吗?
是喜悦吗?
似乎都是,似乎都不是,纪墨会在每日阳光好的时候,把那小小的药草搬到栅栏附近,他用山洞中的泥土做了盆,粗糙的土胚被尿液混合,夹杂着山洞深处带着湿气的土壤,又有每日浇灌的水。
用自己的粪尿做肥料,有风吹进来的落叶,时日久了,还会托那经常过来送食水的仆役顺手带些稻草进来,另有吃剩的饭菜汤水,在山洞的一角挖了个坑,开始沤肥,那种味道浸染得这里都臭了,那送食水的仆役都嫌恶得不肯靠近。
“你闲着没事儿做这些做什么,多大人了,还用尿和泥玩儿啊!”
仆役捏着鼻子,隔了老远就把盛放饭碗的托盘放下,用棍子捅着托盘让它移动到栅栏边儿上。
纪墨从栅栏里伸出手去,拉过托盘,拿走上面的饭碗和水,吃好之后又把空碗放回去,尽量伸长胳膊推开托盘,方便那个仆役在远处拿走。
“我是药植师,总不能停下种植药草,也不知道他们要关我多久,若是时间长了,种植药草的手艺生疏了……”
纪墨是真的有这个担心,每日里,也会拿着小石子儿在石壁上刻画,一笔一划,用自己学会的这个世界的文字,刻画那些他记得的知识,因反复刻画加深的痕迹,就像是他那加深的记忆,历历在目。
“小哥儿,你与我说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找到我的哥哥纪奎了吗?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证明什么啊,谁还顾得着你这个事儿,你以为找个人是那么好找的吗?”
仆役随口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内幕,纪墨连忙追问:“我不就被找到了吗?”
“你?你那是根本没藏,这个我倒是相信你是清白的,不然早就隐姓埋名了不是?死了那么多人,哪块儿不好藏啊,你是别指望了,我看他们也都忘了这事儿了。”
仆役说着摇头,拿了托盘离开。
纪墨照旧把那盆药草搬出来晒太阳,坐在一旁想到的却是药王谷的形势不太好?
药典是个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的大事儿,谁都知道那是药王谷的核心,药王谷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要极度重视,但当这种重视都来不及渲染的时候,他们和君王的蜜月期过去了吗?
君王自古以来都是同一种生物,自负且控制欲极强,他都一统中原了,连周边小国也扫荡一空,难道真的能够容忍一个第三方势力的药王谷超然物外吗?
若是不能容,那么,会怎样?
纪墨没有等太久,五年的时间,在他满头青丝半数变白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自由,药王谷的大门被迫打开了。
一条“勾结叛逆”的罪名加在药王谷的身上,君王宽宏大量,并不准备把药王谷的人都杀死,而是让他们服刑,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君王服务,在君王规定的范围内,这个刑期也是一个驯化的过程。
也许要不了几年,世间再没有药王谷,只有药师和制药师的划分。
药植师,现在就已经名存实亡。
纪墨是在军队清理药王谷的时候被放出来的,他那个山洞里的味道让他们都不想深入,也没人细看他一个许久不曾打理的疯老头是怎样,打开门说了一声他可以出来了,之后就不管了。
漫长的□□之中,陪伴纪墨的只有药草,那绿色带着新意的药草俨然成为了另外一种寄托,走出山洞,闻到那清新的空气的时候,他才有几分恍然,终于出来了啊!
怀中抱着那盆药草,已经是又一次结籽的时候了,纪墨坐在山洞边儿,晒着太阳,看着那小小的籽壳开裂,黑亮的种子像是睁开的眼,注视着世界,也看着他。
咧嘴一笑,发黄的牙配上那凌乱的黑白相间又有些枯黄的发,看起来更像是个疯老头了。
一个浑身臭味儿的疯老头。
小心翼翼用手指取下那些种子,一颗颗在手心数清楚数量,藏在小口袋里,那口袋是用衣服的碎片做的,用头发充当了绳子,把布片的边缘扎紧口,就是个小口袋了。
他的身上有几个这样的小口袋,随身的药草,就这样一点点更替着,每年用新的换了旧的,一年年更替,让所有的种子都在保质期内,不至于枯死,再也无法发芽。
山洞内,能够适应阴暗环境的药草也生了不少,还在那里,却不具备推广的价值了,特殊环境之中的顽强生命力,不能大规模种植在普通环境之中,也失了良种的意义。
这种种子是要另外放置的,也许若干年后,它们那顽强的生命力能够跟良种互相弥补,形成新的良种。
但在此之前,还需要大量的改良,漫长的,让种子能够更新换代的时间。
“这里,还有这里,都收拾干净。”
“药王谷最重要的不仅是药典,还有这些良种,这都是上好的药草种子,没了它们,可不会有什么好药……”
有些熟悉的声音志得意满,又带着些高亢,纪墨收好了种子,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华服的中年人正在指挥着士兵搬走一些东西,他就像是一个并不称职的监工,努力凸显自己无可或缺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