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宵不算五音不全的人,但也没差多少。
周牧野看着面前的琴键,任由阮宵哼了一会儿旋律,抬起手腕,按在黑白键上,接续上阮宵后面的声音。
舒缓悲伤的曲调在音乐教室里响起时,阮宵眼睛骤然亮起。
他知道,就是这首曲子!
阮宵不再出声,耳里听着曲调,眼睛注视着琴键上那双指节修长的手。
不愧是钢琴家的儿子,弹得真好,而且不用琴谱,随便一首古典乐都能弹出来。
周牧野弹完四个小节后,放下手,偏头看阮宵:“是这个吗?”
阮宵兴奋地猛点头,忍不住拍手:“阿野你好厉害!”
面对赞美,周牧野很淡然,道:“这是Gymnopédie,No.1。”
“Gi……Gi,Gi……”这是法语词,阮宵发音发不出来,不好意思挠头,“什么呀?”
周牧野再次将手放上琴键,这次从头开始弹起。
悠扬的曲调中,漫不经心道:“法国作曲家萨蒂的裸者之舞一号,曲子难度不大,就是A段的重复,但和弦使作品增加了很多色彩。”
阮宵听得一知未解,但不妨碍他觉得音乐弹得好听。
这首曲子很容易让人产生画面感,浪漫、轻缓、悲伤,仿佛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走在阳光下,前往墓地看一位故人,路上不紧不慢,有的是时间回忆往昔。
周牧野一曲演奏完毕,看向阮宵:“这样就行了吗?”
阮宵摇摇头,塌下肩,刚刚的兴奋劲很快又消散了。
他说:“师傅做了改编,在中间融入第五交响曲,而且音乐的节奏也编得不太一样。”
要复刻一首改编后的曲子,基本没可能,很多艺术化的处理是阮宵无法表达出来的。因此他们只能做到最大程度地还原,最起码节奏不能乱。
花滑中很多动作都得踩着点做,节奏一乱,跟编舞就匹不上了,效果肯定会拉跨。
阮宵知道这一点,愁云惨淡的同时,心情又十分低落。
他太想表现好那个节目了,所以思想负担很重。
一旁,周牧野暗暗深吸气,卷起袖管。
他往前坐了坐,一脚踩在踏板上,充满耐心地道:“那从节拍开始顺。”
音乐教室里断断续续地传出钢琴声,吸引了在同一层排练节目的乐队。
沈天诚和乐队成员挤在教室后门,通过玻璃往里面看。
阮宵这时拉了拉周牧野的衣袖,指着琴键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周牧野指尖的音符节奏渐强。
“什么情况?”主唱跟其他人对视一眼,“小元宵在指导周少爷练琴?”
“阮宵不会弹琴吧?而且周少爷有一个国际著名钢琴家妈妈,不至于要让阮宵指导。”贝斯手一手若有所思地摸下巴,“怎么看都像是周少爷在为阮宵弹琴。”
晃了晃手指,下结论:“有那么点为你写歌的意思了。”
鼓手趴在门上,看着教室里倾泻进来的阳光下,两个少年在钢琴前并肩而坐的背影,发出羡慕的声音:“好浪漫哦。”
“浪漫个屁哦。”沈天诚一脸看透的表情,“不过就是点把妹的小手段。”
他又朝教室里看了眼,目光落在周牧野高大的背影上,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周牧野老色批了。”
主唱这时摸摸肚子:“不过话说回来,我看到阮宵就想到炸鸡,想吃炸鸡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鼓手欲言又止。
两人看向沈天诚。
“行啊。”沈天诚一向大方,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我们先点,等会炸鸡到了,叫上教室里这两位一起。”
说好后,乐队成员又像来时那样安静地离开了。
不过他们刚离开不久,教室里原本看似浪漫唯美的滤镜碎了。
“哎呀,不对不对!”阮宵语气带着焦急,打断周牧野,“从这里开始要更快一点,比刚刚还要快,说了多少遍,你怎么总是弹不对呀!”
“咚!!!”
随着轰然一声,周牧野将整排琴键按下,按住不动了。
阮宵被巨大的嘈杂声吓了一跳,呆滞地看向周牧野。
音乐教室内,琴声的余韵消散。
周牧野起身,一手朝钢琴做了个请的姿势,居高临下看着阮宵时,眸光冷淡:“你行,你自己弹。”
阮宵仰头看他,愣愣地张了张水红的唇,随后意识到什么,垂下睫,眼尾染上薄红,雪净的小脸上尽是羞愧和歉意。
“阿野,对不起……”阮宵老老实实道歉,声音有些含在嘴里,他低着头,用手背蹭了把眼睛。
从刚才到现在,他打断了周牧野好多次,一次比一次语气不耐,如果是别人,可能早抛下他不管了。
周牧野看着阮宵的发顶,不为所动。
阮宵瘪了瘪嘴,嗓音有些哑地道:“还有一周就比赛了,我才想起来还有曲目的事,现在又搞不出来,所以……”
所以刚才没控制住脾气发火。
阮宵一向活得迷迷糊糊,脾气好,性格也好,只是他把一件事看得太重后,就容易崩心态。
阮宵知道,其实这事跟周牧野一点关系都没有,周牧野愿意帮他是出于情分,已经很好很好了,而且周牧野刚刚弹了没有二十遍,也有十五遍,很辛苦,无论最后能不能把曲子理出来,他都应该感谢周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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