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上了城墙之后便自觉地顿住了脚步,晏弘自己走到高武面前:“军情紧急,叔父这段时日辛苦了。”
二人的距离已经很近,高武一眼便瞧见了晏弘左臂上的伤口,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王爷受伤了?”
晏弘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往自己手臂上看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到底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武艺不精才受了伤,还是要叔父多加教导才是。”
高武凝眸看着晏弘脸上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记忆回转,又看见了先南郡王的身影。他早年间一直跟着先南郡王晏昌行军打仗,每每先王受了伤,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以前他们一直都觉得晏弘只是在样貌上继承了他的父亲,品行跟本事上实在是差的多。
直到现在他才确信这个年轻人这些年来自己背负了多少东西,又一个人布下了怎样一个滔天的局。
高武有几分无可奈何,却又生出一点骄傲,到底是老王爷的儿子,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连行事风格也像极了老王爷。他老早地就可以独当一面,到现在,更是可以承担起整个江陵城。
高武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幸好有王爷的密信我们才能提前准备,不然那一日说不定真的要让北梁的大军钻了空子。这梁帝这次简直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稍有不慎,江陵还真的不是对手。”
“行军打仗的事我不擅长,之后还是要几位叔父做主军中。”晏弘用披风遮住自己的手臂,转过身朝着城外望去,“这一次,我们不仅是与北梁开战,经过昨夜,也等于和都城直接撕破了脸。我那个叔父先前还会顾忌自己的名望,怕落下一个迫害忠良,背信弃义的名声,但现在他可能会觉得,除掉我跟江陵城这个后患才是当务之急,所以很快,楚军就会与梁军联手了。”
高武的面色登时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朝着江面上望去:“此番梁帝亲率十万大军而来,对我们来说已是巨大的压力,若是连楚军都掺和进来,腹背受敌的话……”
“叔父,”晏弘笑了起来,顺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我虽然不擅领兵作战,却也知道不能打毫无准备的仗,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我又怎么会跟都城撕破脸?”
高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空荡荡雾蒙蒙的江面上,突然遥遥地出现了许多船影,让他惊诧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晏弘:“那是王爷找的援军?”
晏弘轻轻点头,淡淡道:“我那个亲叔父以为除掉了我父王,就再不会有人对他的皇位有所威胁。但是他却忘了,虽然我祖父膝下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但是这天下姓晏的可不止他一个。”他用手指划过城墙上的石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西南山高林密,又多瘴气,西南王早就呆腻了,有机会换个地方,当然愿意了。”
高武面带犹豫:“西南王晏晟……我早年略有耳闻,听说此人心机极深,并且,颇有野心,王爷与他联手的话,还是应当谨慎一些。”
“我知道西南王想要什么,他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幸好,我们要的并不冲突,所以能够合作,不然我还真不想跟那样的人成为对头,实在是有些麻烦。”他抬起头朝着江面上看了看,“他想要这个天下那就拿去便是,反正自从当日晏泰毒害我父王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坐在那皇位上了,只要最后把他的命交给我处理就好。”
“万一这西南王得了天下,怕是再容不得您,到时候您可能要交出江陵的兵权。”
“叔父,您当年跟我父王死守江陵城难道是为了这江陵的兵权和繁华富庶吗?”晏弘轻声叹道,“当年我祖父于乱世之中占得一席之地,建立楚国,江陵城便成了我们面向北梁的门户,北梁无数次地想要通过江陵将楚国撕开一个豁口,所以您及众位将军才跟着我父皇来到这江陵,为的是护佑我江陵百姓,守住我楚国的门户。我父王死后,虽然局面稳定了许多,但您与诸位将军一直不肯上交兵权是因为您知道,那是我们母子最后的屏障,没有这兵权,晏泰必然容不下我们。更因为晏泰这人着实废物,将江陵交到他手里,我父王泉下有知,可能都不会瞑目。但是西南王可不是晏泰那样的废物,若他能让我江陵百姓安居乐业,能保我楚国繁荣兴盛,那兵权自然该上交给他。我也乐得清闲,不是吗?”
晏弘微微闭眼,而后又慢慢睁开:“我父王在世的时候就对这江山皇位毫无兴趣,这一点我倒是随了他。我这么多年的苦心布置,为的并不是那个位置。我只是想,我父王一生,恩怨分明堂堂正正,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楚国百姓,却落得一个被人毒害英年早逝的下场,我这个当儿子的,总得给他讨回个说法。”
高武看着晏弘,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长叹:“王爷确实长大了,这么多年来是我们轻看了你。老王爷当年的死因我们不是没有怀疑过,却一直没找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倒是让你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我们几个老东西也没帮上什么忙。”
晏弘笑了起来:“叔父可别说这种话,搞这些阴谋诡计我或许还可以,但要真的上阵杀敌,还是要靠几位叔父做主的,您几位要是‘老东西’,我可没有底气打赢他们了。”他低头轻轻搓了搓手指,“当年晏泰买通了我府里的下人,在我父王常用的伤药里下了毒,连府里的郎中都没能看的出来,只以为他是染了急病。但你也知道我娘那个人,在她眼里我父王是无所不能的,你要跟她说我父王行兵打仗被敌将杀了,她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你要说我父王好端端地在府里待着,突然暴毙,那她老人家可是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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