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薛尧脾气急,不爱与他讲大道理,几句不和父子俩就吵起来,每回一闹腾都能把薛府房顶都掀了去。
大哥薛祁则不同,讲起道理滔滔不绝延绵不断能与他讲上三日三夜不带喘气。
光是讲道理也罢了,讲完了还问服不服,服了还得一顿打,哦不,惩戒。不服就继续讲道理,讲到服为止。
“行了,眉毛都拧成一团了,至于吗……”常氏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发笑。“先用膳吧,你不是老嫌用膳费时间,要赶着回屋读书么?”
“都考完了,还读什么……”薛继有些迷茫,手握着筷子仍是不动,光看着桌上发愣。
常氏无奈,替他夹了些菜,又道:“还当你多执着呢,连会试都不打算去了?”
薛继捧起碗,慢慢悠悠扒拉了几口,总算是肯用膳了。将这话品茗了好几回才恍若初醒,抬起头瞪大眼看着常氏:“娘,我能去会试?”
常氏目中透着慈爱,不知该笑还是该斥他。“你爹不让你去是为你好,可若你真的想去,他还能把你绑在家里不成?”
薛继又不明白了“什么叫……不让我去是为我好?”
“明儿问你哥去。”
“啊?娘?娘!”
夜深时,府里静得很,薛继屋里灯还亮着,他揽一卷书靠在榻上,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他怕大哥,从来都怕,但是不得不说大哥很讲道理,少有出错的时候,他不听父亲的话,却愿意听大哥的。
若是父亲不许他进京,他就是跟门房打一架也是要去的。但是如果大哥也不允……
“大少爷?这么快就到了!快进屋吧外面冷……”
“这不是听说清之中举了,连夜回来的,怎么样他歇下了?”
正想着呢,外面传来说话声,薛继手一抖,险些将书丢进火盆里,浑身都在发颤,忙吹灭了屋里的烛灯,将书卷往枕头下塞,侧身朝里边拉上被褥装睡。
“方才还见灯亮着,怎么就熄了?”
“许是大少爷看错了,都这时辰了小少爷肯定歇了……”
薛祁停在薛继房间门口,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想推门进去,手碰到门时一顿,又收了回去。暗自轻笑,叹了口气,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早晨让他到我屋里用膳。”
“是,大少爷慢些,路滑。”
声音渐渐远去,薛继才敢翻过身喘口气。还记得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装睡,大哥光是听他呼吸声就能听出他睡没睡,不知方才大哥到底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
薛继看了看一旁矮桌上仍冒着轻烟的烛灯,又摸了摸枕头下的书卷,终于还是没点灯继续读。
薛继站起身披了件厚貂裘,走到窗前,开了条缝,往外看去。
却不想才开一条缝就望见另一边薛祁屋里亮着灯,门没关,薛祁背对着他不知在忙碌什么。
眼见薛祁身子转了一下,似乎要转过身,薛继忙又合上窗子,回到床榻上缩进被褥。就这么缩着,许是炭火烧的暖和,被褥也暖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漫天月色孤寂,薛祁坐在屋中翻看账册,时不时饮一口热茶,又时不时抬头朝窗外望去,看着那熄了灯的屋子。
夜很长,或许是三更,或许是四更,薛祁终于将账册反扣在桌上,关上窗,褪了外衣,上榻歇息。
待到日上三竿,薛继渐渐转醒,书还垫在枕头下,硌得脖子不舒服。
林叔听见声响便推门进来了“小少爷醒了?大少爷说让您醒了就过去。”
薛继正束着大氅的系带,闻言微怔“大哥这么早起?”说罢又恨不能将舌头都吞下去,他分明装睡了,怎么会知道大哥何时回来……
林叔向来知道他,也不戳穿,径自将窗推开,才回身对他道:“少爷,不早了。”
薛祁确实没睡多久,顶天了两个时辰,最近几日本就忙碌,来的全是大单子,这头家里又上赶着添事儿,他哪有闲情逸致睡觉,恨不得连这两个时辰都省下来忙活生意了。
薛继不紧不慢,或者说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一会儿搭理搭理衣衫,一会儿挑挑靴子,连束个发都恨不得一根根头发丝儿往上抹。
“小少爷,只是用早膳,不用这么麻烦……”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薛继自然也知道,所以不用人多催促,终于放弃挣扎,挪动脚步往大哥屋子去了。
“大哥晨安。”不得不说,也就只有对上薛祁的时候薛继能这么乖觉,愣是低眉颔首拱手作揖做足了礼数。
薛祁见他这作态,也是一阵好笑。朝林叔点了点头示意传膳,又指着旁边凳子,声音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坐吧……”
“中举了,好事。”薛祁提起一旁火炉上的瓷壶,满了一盏浓茶给自个儿,又另外兑水斟了一盏推给薛继,才挑眉问道:“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薛继的目光停留在大哥手中的茶盏里,那满满一盏浓茶颜色深的吓人,大哥该不会是一夜未眠吧?年纪轻轻靠浓茶吊着,多伤身……
“清之?”
听见声音薛继终于回过神,收回了目光。只是这问题着实难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又要怎么回答大哥呢,又要说些什么争取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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