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祁又转头瞥了他一眼,冷声笑了:“咱家出五千,他陈家呢?他们家怎么不挑这个头?”
薛继愁容满面道:“这不是咱们家米行生意做的大嘛,他陈家该出的肯定也少不了,要是少了最先治他的罪!”
薛祁道:“领的皇命?”
薛继点点头:“是啊,身不由己……”
话说到这儿了,点不点头同不同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偏偏薛祁就是卡着不表态,转着手上的扳指似乎是在沉思斟酌,薛继看着心急,却又不敢催促,就这么耗着等着,急出了一头汗。
外边喧闹声愈发大了,似乎是其他几个做粮食生意的掌柜都过来了,仔细听听细碎的声音也能听清楚,都是为了朝廷征粮的事儿。
“弟妹生的是儿子?”薛祁开口问道,却跟正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薛继心急焦急,又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能老实答道:“是,还跟子良家的闺女定了亲。”
薛祁皱了眉:“这么大事情你不跟家里商量!”
冷汗已经沿着鼻翼低落到身上,薛继不耐了,随手擦拭了一下额头,道:“这不是来不及问……哥,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征粮怎么整你给句话啊。”
薛祁站起身,一只手扶上门帘,犹豫着又顿了顿,许久,回过头看着薛继说道:“不必还了,算我给侄子的贺礼。”
说罢,薛祁换上了惯用的笑容大步出了内室,走到人前一番问好,还不忘从后边把薛继拽出来,直道:“各位叔叔伯伯,小侄介绍一下,这是薛继薛清之,如今在朝廷任户部郎官。”
薛继还没回过神,头脑发着懵,愣愣看着一众穿金戴玉的商人老爷,不一会儿耳边就响起了一片客套的问好——
“见过薛大人,薛家两位少爷各有所成,了不得啊!”
薛祁拽了拽人袖子提醒,薛继终于是清醒了些,忙笑着回应:“叔叔伯伯们客气,小侄不肖,当不起这般夸赞。”
薛祁是听不下去这弟弟乱说话了,干脆又侧着身子把人挡在后边,替他说道:“是这样,清之是为了朝廷征粮一事下江南,我也不打马虎眼,直说了。朝廷跟北边打仗,咱们有这个闲力就该帮一帮,献这么一点粮草咱们又饿不死……”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番冷嘲热讽打了回来:“您说的好听,谁不是做生意的!做生意不赚钱咱还做个屁!”
薛继适时的插了句话:“朝廷也不是不给钱,不都说了按官价从各位手里买吗。”
“官价是什么价?清之,你也是商人家里生出来的,这事儿你不懂吗?可不能吃了皇粮就想着割亲人的肉,跟那陈渝学的整个一白眼狼!”
薛继稍稍侧过头看了看薛祁,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薛祁没搭理他,也没开口,看样子是随他自个儿处理了。
于是薛继上前了一步:“白叔,以前商人是什么地位您知道吧?陈大人这些年为商人谋了多少脸面您也知道吧?拿人家的用人家的,十几年了人家才求您一回,您翻脸不认账还骂他白眼狼,嘶——小侄瞧着您比陈渝兄少了点东西。”
那人被连弩似的叱声逼懵了头,愣愣问了声:“什,什么东西?”
“您没心没肺啊。”
那人顿时气得一脸铁青,指着薛继半晌说不出话,还是边上年长些的抢过了话锋,直道:“原来这就是薛家的教养,当了两天芝麻官儿,要跟长辈翻脸咯。”
“诶,话不能这么说。”薛祁又一次把薛继拦在了身后。
“叔叔伯伯,就事论事,出点力以后朝廷少不了咱们好处,陈大人和清之也会念着咱们的好,为咱么多谋些好处,咱们又何苦非得跟朝廷对着干呢?”
“薛祁,你想做老好人,别忘了全江南就你家生意做的最大!你别骗着我们割肉,你自个儿呢!”
薛祁看了看他,又瞥了薛继一眼,终于是笑着答道:“我今日就以薛家粮食生意为清之挑这个头,咱们家出七千石,诸位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顿时寂静了。
连薛继也没想到,他要的只是五千石,兄长一张口替他出了七千,甚至没回家问问父亲的意思,就昭告在场的各位了……薛继眼前一阵湿润,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心底更是被暖流充满了。
薛继张了张口,声音微不可闻:“谢谢大哥。”
面前这几位气势逼人的已经收了各自的气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薛爷,你没开玩笑?”
薛祁笑了笑:“白伯,你看小侄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吗?”
方才还扯着嗓子喊得人此刻消了声,后边有几个干脆后撤了几步,随时准备离开了。
薛继趁势接道:“叔叔伯伯们要是想好了,现在拿定主意也成,若是想不明白,明日陈大人肯定还得登门拜访,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散了,散了吧。”一群人中为首者皱着眉狠狠叹了声,挥了挥手,招呼着一众商人各自散去。
也有恋恋不舍想再挣扎一番的,站在门口还伸个脑袋打探薛祁的神情,恐怕是还觉得他在说笑。
容不得他们质疑,也没给他们考量的时间。第二日一早薛祁就让人把仓库里囤积的粮食全腾了出来,整个米行的伙计都忙着清算称重。
这边仓库里能拿出手的也才四千石,薛祁当机立断让人回江陵仓库再称算,称足七千石一并送入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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