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继有些诧异,跟许琅认识有些年头了,从庚和十八年至今,将近二十年的交情,平日里都是兄弟相称,得了闲也没少饮酒作乐,怎么今天上纲上线拘谨起来了?
“怎么还跟我生分了?有事直说呗,能帮你的我断然不会拒绝。”
许琅目光中闪过一丝迟疑,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俨然是纠结之极的模样。
薛继从边上取了个杯子,替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直说便是,真是难办的事咱俩也能商量。”
许琅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到底也没伸手接过,只是目光一沉,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开了口:“清之,这事儿说来不太光彩,我叔父在许城任通判,我也不知他到底干了什么勾当的事儿,怎么就、怎么就……”
话说到这儿薛继已经明白了,不久前刚押送了一批许城的官员入京,想必许琅的叔父就在其中。
一猜也能猜到许琅要他帮什么,这事确实不光彩,或者说这事儿做来就是在给自己攒是非。
薛继低头把玩着杯盖,仿佛能将上面的青花看穿了,好一会儿工夫,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实在不知要如何接话。
许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眼前的人,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清之,能否替我想个主意,别的我也不奢求,只是叔父年纪大了,能不能别让他受那些个酷刑……”
第116章 此吴衍,是彼吴衍吧?
“只是如此?”薛继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杯盖上挪开了。
许琅垂下了头,沉声应他:“不求其他。”
现在的刑部尚书不是旁人,正是陈绍。明面上去见陈绍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薛继死也不会低头求他,就陈绍的心眼儿,绝不可能答应帮这个忙,若是薛继真去找他,只怕他转头就上报秦胥了。
不过,以薛继现在的权力和地位,想要不惊动刑部尚书,在刑部大牢保下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薛继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他边上拍了一下他肩膀,叹道:“你这回可是给我出了难题了……成,我出去一趟。”
许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起身朝薛继作揖一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多谢清之!”
话音落罢不过片刻,眼看薛继挑帘要往外走,许琅下意识喊住了他,问道:“你去哪儿?”
薛继看着外边满院秋意,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有些恍惚道:“我找汝卿问问。”
“他……合适吗?”许琅微微皱了眉头,面色有些迟疑。
徐阑是当今圣上的亲信之臣,他就是秦胥放在朝廷之中的耳目,这么多年来徐阑处事从未有过私心,事无巨细皆为秦胥效力。想让他帮这么一个忙,可能吗?
“总得试上一番,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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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朝官制里一直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部门——门下省。
照理而言,圣上的诏令由中书省草拟,经门下省审核,再交尚书省执行下发。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书省和尚书省的位置上往往都是圣上亲信,门下省已然形同虚设。
如今这个势头则更甚,中书令与尚书令一同暂代丞相职权,门下省已经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几乎沦为养老之地。
薛继到中书省时,徐阑正好就在正堂,两人打了个照面,一旁下人端来茶水之后便识趣的退下了。薛继目光扫过徐阑手中握着的官印,心里了然。
还真是省事,门下省的官印都直接放在中书省了。
徐阑见他落了座,这就暂时放下了手里忙活的事务,轻笑道:“我正想说让人把这给你送去,你就来了。”
话说到这稍微顿了顿,神情一转严肃了些,随口问一句:“突然过来我这儿,所为何事啊?”
薛继指尖点着桌面,垂下目光敛去心中思绪,再抬眼时,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汝卿兄,我听说刑部大牢滥用酷刑逼供,狱中哀嚎是刑部大牢方圆五里之内都能听见,可有此事?”
“确实。”徐阑不以为意,刑部不是第一年第二年这样做,他早已见怪不怪。
薛继眉头紧锁,小臂撑着桌面,目光定在了徐阑身上。“这不是什么好事,此风亦不可长。”
徐阑有些无奈:“古往今来皆是如此,纵使有心整顿,也无从下手。”
薛继默了片刻,很快又道:“你在刑部数年,应当比我更清楚此举弊端。”
徐阑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眼里挖掘些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你可以直说来意,你我都不是圣贤,有些阴暗了数百年的角落不是我们能照亮的。”
果然还是藏不住。
薛继心里暗自叹息,既然徐阑不愿藏着掖着,那就干脆直来直去吧,想着,将脸上的伪装卸去。
“有一位从许城押送入京的许通判,可否让人多加照拂?”
“何意?”徐阑皱了眉问道。
薛继沉声直说:“我与许琅相识二十年,交情匪浅。他是许琅的叔父,年迈之躯,经不起这些,只求免了狱中酷刑,不求其他。”
徐阑闻听,突然笑了:“你的意思是,借我的门路行包庇之事?”
“此言差矣。”薛继坐直身子正色看着他,大有要争论上一番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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