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王衢小心避开挥舞的长枪,几步走上前唤了他两声。
吴怀安看了看他,手中动作停了下来,只听枪刃破风声入耳,那长枪倒着斜插在一旁地上。“王叔,可是薛大人有事?”
“少爷应当已经知道了,大人喊您去一趟尚书省。”
吴怀安心里装着事,也心知肚明薛继找他为什么事,听了这话,不多问其他,让人牵了马来,翻身打马就往尚书省去。
“薛大人,您找我?”
薛继正低头写着东西,余光瞥见门口渐渐放大的身影,随即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年轻气盛的青年模样映入眼帘,吴怀安留了胡子,五官也长开了,显得比年少时硬朗许多。
“事关你父亲,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吴怀安一撩衣袍坐在了一旁,眉宇之间多了些焦躁和愁绪。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纵是有想法又能怎么样?陛下能听我想法照我想法处置不成?”
薛继起身走近他身边,随手将一旁的椅子拖过来些,在他身边坐下了,两人之间只隔一方矮茶桌,上边的一壶旧茶早已没了温度。
“我不敢说保他无罪,但至少罪不至死。今天找你来问的也不是吴大人的事儿,是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吴怀安有些自嘲的轻笑一声。上有父亲获罪,下有妻儿家眷,他心中倍感泰山压顶,难免烦躁。
“光是罪不至死有什么用,我与他相隔千里,又有官职在身,这要我如何照看他老人家?我能有什么打算。”
薛继已经年近四十了,此时看着吴怀安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年少时意气风发,真成了家立了业才知举步维艰。心生感触,话语间自然而然又温和了许多:“你家中有手足兄弟吗?”
“并无兄弟,但有一小妹。”
“她现如今处境如何?”
“嫁与商贾,算是衣食无忧。”
薛继眼中露出了欣然笑意,说道:“那就好办。”
吴怀安不解,坐直身子看着他又问:“此话怎讲?”
薛继点了点手边的桌面,侃侃说道:“你既然有一小妹,那吴大人自然不愁太过落魄,陛下对你青睐有加,你得稳住当下……”
“可否细说?”吴怀安皱了眉,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听他言说。
薛继的目光瞟向了门外,不偏不倚正是兵部所在的方向。
“章大人也渐渐年迈了,兵部近年来少见英年才俊,尚书一职总得有人接任。陛下先前就对你印象颇深,想必是寄予了厚望,你若是沉得住气,乐意踏踏实实做事……必然未来可期。”
吴怀安没有答话,低着头暗自忖思。
薛继的话他确实都听进去了,往后的半个月里,朝中又是一轮风雨,而他默不作声,只是兢兢业业坚守本分。
恰逢寒冬,大雪没过了长安的街头,秋风已经远去,连带着长宁七年也已经接近尾声。
年关总是繁忙些,或者说这几年里薛继就没有闲下来过,好不容易该折腾的事务都折腾完了、该争辩的决策也都拍板定案了,已经是除夕前夜了。
除夕当日,圣上大摆宴席,既是贺岁迎新春,亦是犒赏百官群臣。
只见宴席当中舞女身披薄纱舞姿轻盈,在这般寒冬腊月竟也不觉冷。
来往的宫女鬓边别着水红色的绢花绒球,更添了几分喜气,屈身侍宴给人添酒时笑意盈盈,隐约有芳香扑面而来。
仔细一看,是她们腰间配着镂金香囊。
薛继不急着与人交谈,自然而然就有人端着酒杯上赶着攀附,他虽不至于一杯就倒,却也经不起这么灌酒。
应付了几个稍稍亲近些的,再有面生的官员找他敬酒,他就假作不适,全给打发了。
直到子时的钟声响起,薛继从微醺中清醒了些,这才意识到又是新的一年,今日往后该是长宁八年了。
说到此处,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三年前丞相江晏为母丁忧,去职还乡,如今应该期满复职了。
可是,谁也没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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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八年的第一场朝会,薛继暗里命人当了一回出头鸟。
“启禀陛下,丞相江大人三年丁忧期满,朝中国事繁忙,近年来三省六部官员几乎夜夜不得休息。臣以为,是否应该请丞相回朝?”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果然多了些细碎的窃窃私语。
秦胥神情不变,只是从他止水一般的脸色中实在辨不出喜怒。
薛继察觉有人轻轻牵动了他的衣袖,撇过头看去,徐阑目光之中有几分探究的意味,正朝他看来。
“你安排的?”
薛继笑了笑,并未回应,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模样。
秦胥心平气和点了几个官员问了意见,实际上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尽是附和之词、虚伪做派。
每每这种时候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副假面,说起话来也没几个字是真情实意的,秦胥也就是象征性的一问,哪能真往心里去。似是琢磨思索了一番,这就吩咐人提笔下诏去请回江晏。
一问群臣,再其他琐事。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了。
徐阑紧紧跟上了薛继的脚步,匆匆走到他身旁。“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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