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楚珩想了许多办法,始终择不出一个最好的,到了鹿水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他静了静心神,往陵园去。
小师叔死于他手,当年他做主将明远葬回故里,在鹿水建了这座陵园。这些年楚珩来过鹿水很多次,但却从未进去过墓园。
如果不是燕折翡的出现,楚珩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
实在太像了。
容貌,声音,甚至叫他“阿月”时的声调语气,以及对漓山的熟知程度……迫使楚珩走了进去。
风吹树摇,陵园里静悄悄一片。
“漓山青囊阁主明远之墓”。
楚珩闭了闭眼,俯身在碑前跪下,凝视着墓碑上这列字,久久不能回神。
一直到日头西移,他才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申时的日光映在陵前的石碑上,楚珩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刻着的名字,指尖才刚碰到墓碑,却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传来尖锐的刺痛。
楚珩心中一凛。
变故陡生。
石碑像是无端蒙上了一层水幕,漾起圈圈涟漪波纹,与此同时,如水雾气瞬间蔓延环绕了楚珩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同周围的花草石木一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再加上天入地,开休生三门全被堵死,十方俱灭,退无可退。
俨然一个专程等着他的绝杀之阵。
燕、折、翡。
楚珩口中低念。
天霜台前他亲自出剑,明寂当胸穿过,绝无活的可能。哪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小师叔,是他囿于其中太深,执念成妄便是障,反着了别人的道。
楚珩咬了咬牙,阵中杀意紧逼,燕折翡下了血本,专成设了这个局等他。偏巧他来鹿水时走得急,连半梦昙都没有带,他压境封骨,以现在的动力无疑死路一条,只能自损八百强行破封了。
……
鹿水陵园里,写着妫海明远名字的青石墓碑轰然倒塌。
楚珩跪倒在破碎的杀阵外,半身衣裳已然被血染透。外头忽然有成队的马蹄声传来,楚珩心中一紧,从地上拣了根树枝强撑着站起身。
马声渐止,有人直奔陵园而来,为首的人映入楚珩眼帘,是天子影卫首领凌启,楚珩眼皮一沉,直接昏了过去。
……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凌启守在他身旁,见他睁眼,吊在心头的气总算松了下去,继而皱起了眉,沉声斥道:“简直胡闹!”
楚珩眼睫垂着,没说话,面色苍白如纸。
凌启也不指望他应声,伸手扶他倚着引枕坐起身,外头下人端着清粥进来。待楚珩吃完,唇上勉强有了点血色,凌启方上前,再次为他调息。
楚珩摇了摇头。
凌启没听他的,然而输进的内力如前几次一样,依旧石沉大海,进去经脉就没了踪影,数道紊乱的大乘气劲依然在楚珩体内肆意横行,将七经八脉、丹田气海冲的一团糟,凌启原以为是楚珩昏着的缘故,却不想人醒了也还是控制不住,凌启皱紧了眉,“这几道内息……”
楚珩再次摇摇头,哑着声音道:“是我自己的,不碍事,等我缓一缓……大统领是不是传信给陛下了?”
“嗯。”凌启颔首,冷着脸道,“飞隼传书和八百里加急都派了,日夜兼程,这会差不多已经到帝都了,你这样子,还指望能不被陛下知道吗?”
楚珩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抓着被子的手却一紧。
凌启瞥他一眼,从蹀躞带荷囊里拿出了那块玉佩和白玉印章,放到了楚珩手里,缓声道:“陛下让我带来的,言在此中,问东君愿不愿回去。”
楚珩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上的偕行灵玉和那枚印章。
印章上写“属楚珩也”。
言在此中。
——他早就原谅他了。楚珩眼底酸涩,握紧这枚凌烨亲手刻的私印,是他不该,欺瞒在先,还跑了。
太该罚。
第178章 东君(三)
转眼又过去两日,楚珩人虽然彻底清醒了,但体内的真气还是如同一团乱麻。他先前压境封骨,那日在十方杀阵中几乎到了九死一生的境地,不得不强行破封,最后虽然从阵里走出来了,却也气血翻涌,真气逆流,破封的大乘内息不受他控制,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将丹田气海搅得一团糟。
非大乘境制不住这些乱窜的大乘内息,所以凌启之前给他调息数次,始终不见成效。楚珩自己又因强行破封而伤及元气,一时半会儿也调动不了内力,于是只能任由着那几道大乘气劲反噬其主,时常疼得满额冷汗。
他不欲让他们徒增担忧,便没有声张,只打算缓两分力气,过几天再借助偕行灵玉强行调息。房里他更没留人守着,每每察觉凌启过来看望,他便先拭净汗,打起精神说话,一连两日过去,倒让凌启以为他好些了,稍稍放了点心。
这日晚间,楚珩正盘膝坐在榻上试着给自己调息,忽听得外头有纷乱的脚步声疾疾往这里来,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影卫有急事,草草擦了擦额上疼出的冷汗,只来得及将帕子掩到身后,门便被迅速推开。
傍晚的春风携着院中花香穿堂而入,来人站在门槛外,胸膛起伏着呼吸急促,直至看到安然坐于榻上的人,攥紧的手心才终于松开来。
楚珩怔了怔,眼神微微闪躲一瞬,又仿佛松了口气,轻声唤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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