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昌二州交界,萧高旻截了一支跟宜山书院起冲突的苍梧城商队,从他们贩运的货物里,发现了大批南洋军器。
凌烨将密折往桌上一撂。
苍梧方氏跟定康周氏是敬王的左右手,两条线,其中一个跟南洋泽国有勾连,那另一个货从哪来,也不用再想。
古书云:“内力不足,必借外力。”但他真是小看自己这个三皇弟了,四境邻敌,全勾结了一个遍!也不怕引火烧身,让整个大胤跟着遭焚!
凌烨按着御案上铺开的舆图,指尖用力到开始泛白。北狄,三月世家王侯进京述职的时候,他就让北境顾氏率领朔州铁骑时刻准备;虞疆,因着赫兰拓的死,这两年多以来一直在闹内乱,底子耗空了不少,又有西北靖州军看着,暂时难能威胁到大胤;南隰,镜雪里收拾靖南丝路道获利不少,尝到了甜头,她虽是敬王妃钟仪筠的师父,但比起大胤皇帝与敬王的内乱,这会儿她更想插手虞疆的。
这三方凌烨心里都有计较,早从三年前就布好了棋,以各州的兵力,也可以应对。
可是南洋泽国!
凌烨咬了咬牙,敬王许的什么好处,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来!东海是九州的屏障,白沙渚以北的海域一旦给出去,日后大胤的东南门户就敞开怀了!东海水军是皇帝至今无法完全掌控的,亦即最容易策反的,内乱之时若是听了敬王的令,不对南洋设防抵御……
凌烨深深地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事已至此,所有隐患的解决,最终得先从一直以来的内忧开始。
怀泽城庄园和苍梧城商队的火药军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昌州边境关口,进入大胤内陆,连昌州总督连松成都被瞒了过去,背后牵扯的世家及官员,必定都是大鱼。
密奏上说,已严审了怀泽总兵袁则良,但他咬死了只说自己就知道定康周氏要做些不能拿到台面上去的烟花爆竹生意,因有些违禁,才让他帮忙从中斡旋。审问中倒是咬出了一些人,但都是些小吏,隐在背后的世家并没有被指认出来。
凌烨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怀泽庄园里的虽是火药,但咬死了说是制花炮的,最多就是罪责重些,过几日御前就会收到定国公府的请罪折子。袁则良这个人证不招,只凭似是而非的物证,给十六世家之一的定康周氏定罪谋反,尚且不够。至于苍梧城,方鸿祯就算是邪门歪道又怎么样?他已经是大乘境了。云州天高皇帝远,想解决他,只能直接开战。
最关键的是,上面无论哪件,都找不到敬王的影子。
——有力都使不出。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凌烨翻开信笺,楚珩在信的最后说,他师父叶见微和师娘穆熙云来了怀泽城,他便在这里停几天,不日就回帝都。
凌烨看完信,心绪渐渐静了下来,他思忖片刻,提起笔,正待回复昌州的密折,外头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暗沉的天幕在一瞬间亮如白昼,云层后仿佛有只巨兽在亮出獠牙。
宫灯里烛光跳了两跳,凌烨心头一紧,听见外头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冒雨而来!
敬诚殿的门被推开,“陛下!”
殿前影卫手里托着八百里加急的密折——“钟太后在南山遇刺崩逝!”
响彻云霄的惊雷在帝都上空轰然炸开,凌烨怔了几息才意识到这话中的含义。
他接过密折迅速扫了一遍,前些日那股不妙的预感成了真。钟太后在南山礼佛的禅院里被人暗杀,身边伺候的宫女以及院中值守的禁军近卫无一幸免,全部遇害。当晚禅院里起了场火,这才惊动了佛寺方丈,第一时间救火并封锁了一切消息。
太后此行是临时起意,微服前往,除了皇帝并无人知晓,身边的护卫亦是皇帝派的禁军近卫。她在礼佛的禅院里出了事,不仅南山逃不了干系,帝都也难辞其咎。
一直以来,钟太后在皇帝和敬王的这场博弈中位置很微妙,像是一个对峙的平衡点。
因为她是先帝继后、是当今嫡母,百善孝为先,大胤虽不谈以孝治国,但也是推崇孝道的,有她活着,敬王又是先帝嫡子、超品亲王,没有直接确凿的谋反铁证,凌烨很难对其开刀。
但同样的,敬王勾连这个挑拨那个,筹谋了这么久,私囤火药又贩运军备,要说兴兵也不是不能。可他却始终瞻前顾后,谨慎致微,万事都不留下自己的影子,迟迟不下谋反举兵的决断,原因其实很简单——太后在凌烨手里。敬王自小对她孝顺非常,十分在意,说是软肋都不为过。
凌烨也清楚这一点。身为大胤天子,如非必要,他并不想直接起兵,让江山子民陷入内乱战火。因而就借助敬王不敢随意妄动,放长线钓大鱼,揪那些上了贼船的世家、查谋反的铁证。
但是现在,太后遇刺,平衡被打破了。
这下,必定要动兵开战了。
刺客还未查出,但凌烨很清楚,太后的死,会是九州战乱的导火索。而且从名义上,对他并不利。
敬王一旦得到消息,悲伤过后,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操纵民间舆论,指摘他身为人子却照顾不好嫡母安危的失职,扯出“孝”字旗向他发难。甚至,出于两宫一直以来的敏感关系,会给他造个“戕害嫡母,德不配位”的罪名。乱臣贼子有了造反的正当理由,转瞬之间就成了“正义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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