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洒在他身上,仿佛用金色的笔给他勾了一个轮廓。
明德帝莫名觉得这幅景象很美,忍不住驻足欣赏起来。
“陛下!”梅子渊把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求您放了她。”
明德帝裹紧斗篷,垂眼看着他,没有应声。
梅子渊抬起头,咚一声将额头再次砸到地上,明德帝静静看了他片刻,挥手将身边人遣散,撩起斗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怎么猜到朕在这里?”
梅子渊身形一滞,但依旧埋着头:“在寝宫闻到紫穆之后。”
明德帝抬眼望着天边的夕阳,“确实,你与朕认识快二十年,总是瞒不过你。朕还想着,等时机到了再向你解释,不过这样也好。”
梅子渊忽然道:“您是天子,想做什么不必跟臣解释,臣只求您放了她。”
明德帝愣住,“你不在乎?”
“臣...”梅子渊头微微抬起,却又垂了下去,“臣没有资格。”
“子渊。”明德帝忽然站起来,“在朕心里,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胸怀天下之人,有赤子之心,是朕值得信赖的朋友,没想到你与那些俗人一样,竟为了一个女人下跪。”
梅子渊抬起头,“她是臣的女人。”
“值得吗?”明德帝眨了眨眼,“天下女人千千万,再换一个便是。”
梅子渊额头重新贴回地面,“臣非她不娶。”
“这就....难办了。”明德帝重新裹紧斗篷,“这个女人不简单,敢让四百料的漕船横渡渤海湾,两次海运完美的把漕粮运到目的地,坏了朕的大事。此人如果不为朕所用,日后便是祸害。何况王承衡也打过青安帮的主意。”
梅子渊猛地抬起头,“不管陛下信与不信,海运之事臣才是始作俑者,不是潘春。是臣的自以为是毁了您的计划,陛下若有怨气,治臣的罪便是,不要牵连无辜。”
“呵。”明德帝叹了口气,“是啊,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差那么一点点,朕确实有气。”
他走到梅子渊身边,扶他起来,望着梅子渊松乱的发髻,十分感慨,“朕记得小时候刚搬去南苑时,晚上总是做噩梦,夜半惊醒时就喊你的名字,你就是这样歪着发髻,松着腰带跑过来。”
他替梅子渊理了理衣衫,望着那张已经明显疏远的脸,竟有种淡淡的感伤,“朕以为你会生气、会骂朕,没想到今日你连句指责或者痛心的话都没有。”
梅子渊避开明德帝的目光,“臣不敢。”
明德帝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你我二人何时变成这样的?”
何时?
梅子渊不禁回想着昔日种种,是从宣府回来之后,还是早在自己站在朝堂与陈氏争辩的那些日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但一切又那么突然。
他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跪下,“陛下,求您放了她。”
明德帝望着他拱起的背,怔了一瞬,随后裹紧斗篷,缓缓带上帽兜,快步走出了刑部。
离开刑部大牢,梅子渊急忙拐进西街巷子口,见戚言笙拎着酒壶闪进来,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肩膀,“她怎么样了?”
戚言笙一想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就浑身一颤:“进了刑部大牢,肯定免不了一顿打,潘帮主她...看样子伤得不轻,但人还在。对了!这次主审官是董大海,陛下新提拔的寒门,没什么背景,所以也找不到人递话。我进去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什么明天不答应,就斩首什么的。”
“动了刑?”梅子渊不禁揪住了戚言笙的袖子,“伤在何处?用的什么刑?”
“这...我也说不清。”戚言笙当时哪敢抬头看,他拉起梅子渊往巷子里面挪了几步,忧心道:“我听看守老刘说,陛下这次剿匪动了杀心。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是青安帮的帮主,是匪首!她一不归顺朝廷二不交代帮众去向,这跟造反有何区别?子渊,你还是别管她了,莫要连累梅家满门!”
梅子渊将后背抵在墙上,心里开始发慌,“言笙,帮我个忙,我要见她一面!”
“你疯了!”戚言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逆匪头子!”
“就见一面。”梅子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很快就走。”
戚言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但那双血丝密布的眼让他有些不忍。
“言笙!”
“行...行!”戚言笙缩着脖子咬牙道:“我想想办法。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梅正平夫妇在登州未回,府中只有隋忠几个人看门。
好在尹冬冬提前来了梅府,隋忠才知道梅子渊回来了,但见到他失魂落魄地进门,隋忠还是吓了一跳,“公子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让厨房马上布菜。”
“子渊!”尹冬冬一个箭步来到梅子渊跟前,“要不我去给你炒个鸡?”
梅子渊呆呆地往书房走去,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般。
“少爷?!”隋忠追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尹冬冬道:“尹公子要是方便,帮厨房准备一下吧。现在府上就一个厨娘,手艺不佳。”
“好说!”尹冬冬二话不说去了后厨。
隋忠看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有些担心,端了壶热水跟了进去。
梅子渊独坐在桌前,书房一片昏暗,隋忠点了灯拿到他面前,“少爷这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