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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傅横舟眼下仍旧算盟友,在他面前,她用不着再扯一篇谎,如实相告便是了。
    还记得那日才登岸,皇帝本打算带着她到街上逛逛、尝尝驴肉火烧,想不到眨眼之间,便恩断义绝。
    “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傅横舟忽然低吟道。
    宝珠错愕地看向他,这一回不再客气了,起身冷笑道:“侯爷杂学旁收,我却是从没听过这样的好话,更不知是引的哪里的典故!”
    傅横舟呆了呆,一番深情恰如明月照沟渠,大觉羞臊不已,又见齐姑姑返来了,慌忙地作揖赔罪不迭。宝珠别过脸去,不肯再理会他,他只好两脚绊着蒜、踉踉跄跄地夺门而逃,连给他取来的馈礼也顾不上拿了。
    齐姑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再对上宝珠时,旋即换回笑模样,只字不提阿胶如何处置,嘱咐宝珠道:“夫人还是歪一会儿吧?脚放在地上得久了,没得又肿起来。”
    宝珠“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侧卧在榻上,不用人再为她按摩,便让齐姑姑带着众人都退下去自便了。
    屋子里没让点香,她搭了一条鹅黄卷草纹的薄丝被在腿上,支颐愣神。
    当真是人走茶凉。玉桃才撒手,傅横舟待她的情分就可以移给别人了,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的孩子也抱给别人了。虽说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但兔死狐悲的哀惘仍未被万古江河完全冲刷逝去,沉积下来,或许成为了某一段某一支的泥土沙砾。
    宝珠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盼着皇帝归来。
    她当然不是奢望皇帝原谅她。能够去想象的,无非是他怎样下令,撤走院子里的所有人,褫夺她的诰命,将她禁足到死…她不过企盼着再与他见面。
    又后知后觉,这等心境与前世有何区别?走火入魔般地要看见他,要等他来…
    不同的是,至少如今她的身子骨还不算差,更没有品尝过骨肉分离的凄苦。
    宝珠闭上眼,把整张脸掩盖在丝被底下。
    五月初,梵烟送了帖子来,并两瓶自酿雄黄酒、一匣五彩驱邪香囊,帖上写:“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邀宝珠端午当日一道去看赛龙舟。
    杏儿在旁边瞧见两句,因笑说:“这原是我们南边儿的风俗,如今也传到京城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花样儿。”
    宝珠笑了笑,从香囊里挑了最鲜艳的一对,让齐姑姑给傅家小姑娘送去。
    秋月给廊下墙角各处熏了艾草进来,自己倒水洗过手,宝珠便对她道:“托小厨房裹了一百个粽儿,个头都只拇指头大,什么口味都有。你家去时再叫他们装好,随车带回去就是。”拿出备好的三封银钱来,最厚的一份犒劳厨房众人、给他们道辛苦;薄的两份就给跟车的人。
    秋月见她安排得这样妥帖周全,不舍之情尽数涌上来,抱着她的膝头便要哭,杏儿“唉”了一声,说:“还没到哭嫁的时候呢,你急什么?”
    宝珠乜了她一眼,回首柔声向秋月道:“又没有宫墙隔着,往后你我再见的时候不少呢。趁着节下回去,跟爹娘弟妹多聚些时日,等将来进了吕家,虽轮不着你担宗妇,自己房里要操心的事儿也少不了,哪还有未出阁时那般逍遥自在。”
    这次随驾路上发生的变故,宝珠有意瞒住了她。秋月在宫里磨了这些年,难得本性仍未被磨掉,珍惜天伦之乐,向往一箪一瓢的布衣生活。她与吕家子的婚期是定好了的,不必连累她临出门前还为自己担忧一回。
    初五,宝珠带了齐姑姑、杏儿,与云栀、玉壶等人一道去看赛龙舟。
    观赛点设在通惠河畔,连绵一整片的高大凉棚自然是达官贵人们提前支起来的,可谓井然有序;挨不着边儿的平头百姓们也各有各的法子——带斗笠草帽的、遮帷帽团扇的…小儿最不怕毒日头,有热闹看比什么都要紧,被自家大人顶在肩头,也自成一小团儿阴凉。
    再远一圈,则是些有头脑的小商贩,推着板车,叫卖些渴水、刨冰之类的解热小食。
    官家夫人小姐们不会买这些东西,奴仆们早已将各样清凉之物备好了,不过逢着恰巧与邻座相识,彼此问好闲话几句,或凑为一桌,或相邀对方尝尝自家厨子的手艺。
    梵烟特来宝珠这边招待了一回,说了一阵话,又各赠了女眷一把西洋折扇,方才又忙活去了。
    玉壶展开手里的一把描金翠羽点珠镶贝的折扇,不觉啧啧称奇,云栀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中感叹一回:这位贺夫人,才真是个人物。
    这么宏大壮美的一出赛龙舟,这么多权势显赫云集,哪里只是图招摇一番而已。
    可惜——云栀朝宝珠觑了一眼,又往正中的那架凉棚望去——最该来的人没有来。
    河面战况正酣,人声鼎沸,宝珠拿手绢在鼻尖挡了一阵,但觉一股让她头昏脑胀的气息萦绕着自个儿,不觉皱起眉头,用余光往四下一寻,只见自己衣襟上系着梵烟送的驱邪香囊。
    里面盛的不过是霍香、佩兰、白芷、冰片等物,并没有她平素闻不惯的香料。
    那股恶心的感觉依旧涌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宝珠犹疑一瞬,终究将香囊取下来,让杏儿代她收到别处。
    第88章 .八十八小豆粽子
    御驾回銮已有五日了。这一趟凉州之行收获颇丰:亲见了文庙的落成;革查了一批勾结药商、私贩药材的官吏;慰劳了戍边的将士,抄家所得金银俱折作了军饷…中原朝廷在边陲殊俗之地的威望,由当今这位贤主一步步重铸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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