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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有这么一桩内情。
    皇帝说没有,又问:“太妃近来还是懒待出门吗?”
    长公主点一点头:“从前老寒腿,冬日里要勤保暖、少走动,间或让御医来扎扎针,也还过得,这两年却不大见效了…”
    她顿了一时,忽然说:“当初为了我,母妃不知拜了多少佛、发了多少愿,难不成,是我抢了本该是她的福德?”
    “别胡说!”皇帝轻斥了一句:“慈母之心,神佛都要为之动容,岂有收回她的福泽方肯庇佑你的道理?”
    忖了忖,又说:“寒冬腊月,也确实不是养人的好季节。屋子里再暖和,终究比不上出来活动活动、心胸舒泰。姑且让御医尽心调治着,等出了正月,再奉长辈们到园子里住一程。”
    长公主忙又起身行礼:“多谢皇兄体恤。”
    皇帝摆摆手,叫她无须多礼,又不禁喟叹了一声,问:“今年的乳饼很好,你可愿尝尝?”
    长公主歉然一笑:“皇兄见谅,我如今已经吃不惯这些了。”
    她当年说是陪着太妃一起吃斋,可渐渐的,竟比太妃持戒严苛得多。宫里做斋菜的花样儿并不亚于荤食,她却不让费这么繁琐的工序。
    按她的念头,一个人能享用的东西是有定数的,她宁愿过得清苦些,换来在太妃跟前孝敬的日子多些,若还有余,能反哺给太妃也好。
    皇帝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有多少是受玄赜影响——玄赜数月前从藏地回来了,但没有进京。皇帝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提起他。
    长公主已经二十一岁了。都中的姑娘在这个年纪,即便没有成婚,也大都定下了人家。这几年太后也竭力迂回地张罗过几次相看,但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儿郎。
    太后又托付皇帝,让他劝说妹子,皇帝漫然应着,并不勉强长公主。
    改弦易辙若是那样容易,他也不至于和她同病相怜了。
    那一晚的宫人毕竟是裹着他的裘衣出寝殿的,又在宣政殿过了夜,再说未曾进幸,任谁也信不实。小篆揣摩圣意,让宫后苑的管事姑姑给她调了个清闲差事,涨了俸银,其他用度也比着低等宫嫔的来。
    皇帝没再过问——他原已忘了这个人。
    又是一岁冬去春来。四月圣节,葛梭部的贺寿车马抵京,长长的礼单之外,还有两张图纸。
    一张是公主府的细致图样,据来使说,图旻甫一回葛梭,便日夜不停地建造起来了,使团动身时,府邸内外业已竣工,一式一样皆与都中宅院毫无二致。
    皇帝不置一词,又展开另一份图纸:这一张,是恒兀部的版图。
    恒兀部位于葛梭以北,石狼山之阴,幅员虽比葛梭辽阔,但水源时有干涸,单靠放牧难以维持生计,故而恒兀人无不凶悍好战,常常滋扰毗邻各部,掠夺粮马妇孺。
    各部不胜其扰,屡次欲以葛梭为首,联合攻下恒兀,然则葛梭部兵力最强,又有石狼山为屏障,不受其害,便一向按兵不动。
    图旻送来这一张纸,实则不是葛梭须得与大徵联手,而是大徵须得与葛梭联手。
    看来,对尚公主一事,他是志在必得。
    第118章 .一一八东床
    皇帝只笑了一声,让人引着来使退下了。
    他将图纸连同礼单子一齐丢开,随即站起身来,小篆忙让小内侍倒了热水在盆里,两手将铜盆举高,伺候皇帝洗手。
    皇帝洗过,又拿帕子擦净,没用小篆捧来的沤子:“黏糊糊的,这时令儿还用它做甚?”
    小篆只得收了,交与身后徒弟,又赶紧跟在皇帝身后,往外头走去。
    正是一年好景时,园子里柳亸莺娇、红情绿意,是一种与禁中迥异的婉媚风致。
    乔太妃搬来后,据说精气神儿倒显著地好了许多,只是仍然甚少出来闲逛。长公主呢,除去给太后请安外,也跟着不多走动,每日都陪在太妃身边。
    这样的时候皇帝总会忍不住想起宝珠来:若是她在,还能常与九儿消遣一时半刻。
    他自己么——他自己是不去想宝珠的,被派出去的羽卫亦恪守旨意,只要太平无事,不必传任何消息回来。
    宫里如今仅存的几名嫔御都本本分分地各自度日,够不着与长公主往来;上回选秀只给老四挑了三两个房里人,同是人微言轻。皇帝心忖,好歹从官宦之家中选些年纪相当的女子,专与长公主作伴,教她闺中的日子过得快乐些。
    他不会把长公主嫁给图旻,但驸马的人选,也着实须得多挑拣挑拣。这几年勋贵旧臣家中都没有相配的儿郎,科举入仕的青年臣子呢,无不是怀着立一番事业的志向,因着尚公主而放弃前程,总归是不甘心的。
    初九早上,天刚亮,长公主梳妆罢,换了身颜色衣裳,到乔太妃寝间来请安。
    太妃正歪在床上,由嬷嬷伺候着戴抹额,见了女儿,枯干的脸上绽出笑容来:“这个模样才好,你皇兄今儿圣寿,很该打扮得喜兴些。我身上不便,你且代我到太后娘娘跟前应个景儿,陪着她们取乐,有什么新鲜戏文,回来了说与我听。”
    长公主一一应了,带着几个随侍宫人告退出去。
    乔太妃望着她娉婷的背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病怏怏的恐惹人弃嫌,只能盼着太后和皇帝能多想着九儿,早些替她寻一门稳当的亲事,自个儿方能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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