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眼前的元朗,容珩早就认为这人有古怪想切片研究,当时顾澜不让,看看现在,还做梦想当皇帝呢。
“孤和你不一样,”容珩语气平淡,轻轻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暖玉铜钱手链,“孤对皇位没有兴趣,但不介意结束这乱世,这是我和她共同的愿望。”
容珩这么说着,想起顾澜,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笑容让他冷若冰霜的面容霎时间生动起来,元朗怔了怔,他从没想过,容珩也可以笑得这么温柔。
小酒和萧七虽然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自从认识了顾小侯爷之后,性子越来越离谱,不再高冷了不说,还时常对着空气微笑,却还是有一种饱腹感,就像是好端端走在路上,被强塞了一大口什么粮食。
容珩低垂着眉眼,长睫如扇,薄唇轻轻地上扬。
他和顾澜,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个尸骨堆砌,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们想要的,是能够自由自在的泛舟湖上,一起吃一顿又一顿小火锅而已。
寒冬看雪,秋日赏菊,牧城烧鸭,锦江烤鱼,桂花糕、糖豆、杏仁酥......这人间还有那么多他们喜欢的一切,所以他要保护她的心愿,也要保护这个国家。
元朗看着容珩寒意消散的面容,低声呢喃:
“现在我相信,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不论如何,会面仍旧要继续,作为“被擒”的临安王,元朗之前对容珩的试探让他失去了主动权。
元朗没有犹豫,面对着真正的容珩,他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交代。
容珩一边听,一边分析魏君濯可能会做的事。
元朗并不是表面那样已经废了,相反,虽然汴都内他的余党已经被魏君濯和魏流羽肃清,他手里也只剩下了临安和两座比较大的州城,可他却因祸得福,得到了魏国南方一些旧贵族的支持。
同时,只要魏国的皇帝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只要他还姓“元”,就总是还能笼络一批老臣。
——没有人愿意让魏流羽一个“妇道人家”把持朝政,元佥只是个婴儿,怎么能做皇帝呢,那些魏国的老臣和旧贵族,不会让元氏皇族几百年的传承被魏氏姐弟俩断送。
哪怕,他们才是那个国家过去的主人。
这一次,元朗对魏君濯格外小心防范。
魏君濯也的确和启国使臣达成协议,他计划兵分两路,表面上从启国的清州城出兵,沿着清江奔流之下攻打苍风港,实际上,魏军是从启国境内的清江借道,绕过苍风港,突袭燕国的清水郡。
清水郡地处燕国腹部,郡内河道纵横,接壤海口和大江,连接着潞州和浚城的水道,是一座很富饶的港口郡城,也是燕国水道枢纽之城。
而清水郡内的清江,正是发源在启国的一条江流。
清江遍布整个启国,启国的清州城,就是以此命名。
从清江之下,走水路可以直捣黄龙。
清水郡太靠近燕国中州地区了,位置上说它属于南境都有些勉强,如果没有启国借道一说,任何人都猜不到魏军会攻打那里。
将这件事告诉容珩,就是元朗最大的诚意。
“声东击西,的确是魏君濯最常用的计俩。”
容珩听元朗说完,才开始分析起来:“但万一魏君濯早已猜出了你的计划,你告诉孤的,其实是他想让孤知道的呢?”
元朗表情一变,回想起自己来路的经历,立即斩钉截铁的说:
“本王一路上极其小心,锦州这边很是混乱,就算有魏君濯的眼线,短时间内他也得不到消息,他绝不可能知道本王在此处与你见面。”
归根到底,元朗是魏国的临安王,和燕人王爷私下会面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完了,元朗不会让魏君濯抓到自己的把柄。
“魏君濯不需知道你我在什么地方见面,他只需知道,你和燕国合作就足够了,他可以用你的嘴巴,误导孤很多事情。”容珩说道。
元朗皱了皱眉,他也意识到容珩所说的话有多大可能性:
“那依你之见,魏君濯是故意让我知道他要攻打清水郡,事实上的目的是苍风港?但如果,他就是要让你举棋不定,他早就猜到了你的反应呢。”
两人面前的铜盘已经撤下,铺上了一张简单的羊皮地图。
容珩修长分明的食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清水郡,声音平缓而清幽,让人的心神都顺着他的话语沉浸其中:
“先不管孤怎么想的,也不管魏君濯有没有猜到孤的想法。一个人究竟要做什么,绝不会没有任何痕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和启国使臣交往密切,这是一个已经确定的前提......这样的前提下,苍风港或者清水郡,都有可能是他的目标。
但前者不需要算计那么多,后者深入大燕腹部,容易打草惊蛇,如此说来,孤倒是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他的目标。”
元朗跟着容珩的思路问道:“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容珩的指尖,落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之上。
“声东击西......不止是做给燕国的。”
也有可能,是做给启国的。
他的心里升起了第三种猜测,但一切,还是要看魏君濯到底会如何做。
元朗睁大了双眼。
月亮升起又消散,另一边升起了太阳,驱散了秋日的泛着寒霜的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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