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淮很不情愿,奈何职责所在,早朝不能拖延。代理朝政时日不长,尚未有突出的表现,仅仅是不功不过。这个时候惫懒实在太不明智。
太子淮撑着手臂坐起身,侍人立即送上温热的布巾。布巾覆在脸上,热气萦绕,缓解干涩的双眼,却压不住一阵强似一阵的头晕目眩。
太子淮坐了片刻,疼痛稍有缓解,命侍人更衣梳发,急匆匆用过膳食,在乐声中前往大殿。
“出宫一趟,去府内告知,明日我将归家。”太子淮吩咐侍人道。
“诺!”侍人躬身应道。
人王病重陷入昏迷,太子淮代理朝政,将近半月没有归家。堆积的政务处理得七七八八,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府一趟,见一见妻妾儿女。
早朝之上,太子淮和群臣共议,定下春耕祭祀的一应章程。
关于赐粮各国,人王无法主持,太子淮终究没有登位,无法越俎代庖,只能给诸侯国发去诏书,说明今年的特殊情况,想必各国能够理解。
事情刚刚定下,忽然有上大夫出列,奏禀南方战事愈演愈烈,北安国声势赫赫,拿下大片土地仍不罢休,即将兵临南都城下,大有灭国之势。
对中都城而言,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为今之计,是否要派人南下,亦或是下旨北都城,尽量调和战端,避免南幽真被灭国。
上大夫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太子淮又开始头疼。
自始至终,北安国就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南幽氏族各方奔走求救,还在中都城闹出不小的动静。
可有用吗?
完全没有!
现实摆在眼前,中都城想要插手也没有足够实力。鲁莽行事,以为凭借“天下共主”的名义就能让北安国罢兵,实属于异想天开。
贸然干涉战局,能不能成功且不说,万一引来北安国的怒火,矛头指向自己,才是得不偿失自寻麻烦。
“此事再议。”太子淮道。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话不能说得过于直白,总要给朝堂上下留几分颜面。
出言的上大夫意识到这点,顿时陷入尴尬境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时间僵在当场。
太子淮急于去见王后,主动帮他解围。稷氏紧跟着出面,勉强将事情掩饰过去,顺利结束早朝。
乐声又起,群臣退出大殿。
稷氏家主走在上大夫身旁,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道:“太子殿下宽厚,尔当好自为之。”
中都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随时可能被狂浪席卷。
身为氏族一员,不想着群策群力度过危机,反而走旁门左道,意图试探太子淮,甚至给太子淮设下陷阱,简直是不懂得轻重缓急,不知所谓。
各种各样的目光刺在身上,上大夫满脸羞惭,不敢在王宫久留,急匆匆登上牛车,归家后就一病不起。
心病难医,被人当众挑明心思,斥责愚蠢,实在是无颜见人。
王宫中,太子淮见到王后,呈上一卷竹简。
母子两人对面而坐,王后细看上书内容,太子淮耐心等候,烦躁的心绪逐渐平和,仿佛有了主心骨。
自幼年时,他就知晓母亲不凡。
论政治眼光,王后丝毫不亚于人王。只是在人王掌权将氏让出卿位后,王后不再过问前朝,甘愿退入后宫,一退就是二十年。
种种原因掺杂,不能一言以蔽之。
亲历政治上的波诡云谲,太子淮再观王后的退让,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无奈不能宣之于口,同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分。
不知过去多久,碗中热汤已凉,王后放下竹简,开口道:“此事万不能拖,否则将引来大祸。”
“母后,儿也是这般想。”太子淮道。
他不能公然指责父亲,但在这件事上,他实在很不理解,不明白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上书送到就交朝中商议,无法马上解决也能摆明立场,不至于激怒郅玄,更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王后沉吟片刻,道:“事情是你大兄所为,动手的家臣已经伏诛。然西原侯并不满意。”
表面上看,线索指向废太子和两个王子。实际是人王在背后推动,三个王子身边都有人王埋下的棋子。
王后知晓此事,以为人王只为刺探掌控,万没想到他会将事情做绝。
早有预谋也好,机缘巧合也罢,人王越过底线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也让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保住太子淮,不能让人王继续肆意妄为。
现如今,人王留下的麻烦让儿子为难,王后怒火中烧,只是面上不显。如非人王还不能死,她恨不能马上动手,以解心头之恨。
“此事有你父暗中谋算,你可书信一封告知西原侯。”
王后猜出郅玄的目的,既有不甘也有佩服。相比衰落的王族,这位年轻的国君必成雄主。
形势比人强,明知对方会将王族的脸面踩在脚底,她却无计可施。
拖延是下下策,强压更是不行,想做也做不到。
唯有实事求是,将真相和盘托出,询问对方想要何种解决方式,他们照做就是。
“母后,真要如此?”太子淮艰难道。
王后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
事实上,在王族私兵日渐衰弱,表现得不堪一击时,他就预料到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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