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彰是对蒋宜一见钟情的?
好像也说不太上,他只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忽生了春风拂面的感觉,他曾经望见千树桃花簌簌时也是如此。
那天是费扬的生日,他们几个朋友商量找个地方聚一聚。喻达是个不安寂寞的,提议大家去酒吧玩,说万一能有艳遇呢。
他们于是去了酒吧。酒吧里的人形形色色,却又如出一辙,直到他看见无意间回头的蒋宜。
人是有特定偏好的,这不能否认。蒋宜与酒吧里其他人大相径庭,她清丽雅致,她属于山野,或者属于殿堂,而就是不属于这里。但她又没有格格不入,她的目光是平和自在的。
喻达在酒吧里访了一转儿后,坐到柏彰身边说:“唉,这酒吧里的女生要不有伴,要不没感觉。”
柏彰朝蒋宜的方向努努嘴,问:“那个呢?”
喻达只看见个背影,不过光背影就能看得出是个美女,尤其是一头乌缎垂到腰际,赏心悦目至极。
“只有背影啊。”
“她会转过来的。”
果不其然,蒋宜没多久又转头来看。
喻达看见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的感觉如何,而是她不正宛如柏彰的梦中情人吗,他旁敲侧击:“你不去追?”
柏彰摇摇头,说:“你去吧。”
那个时候,柏彰只是纯粹地欣赏美好,并不想着占有。
宋昉这个年纪,朋友大多数都已结婚生子了,杨安理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儿子满一岁,打算邀请一帮好友到他家里给小朋友庆生,也借此机会找几个老友聚一聚。
蒋宜对杨安理是有印象的,当年他算是帮了自己许多,虽然最后蒋宜觉得丢脸把他删了好友。
蒋宜跟宋昉一起去到杨安理家。杨安理还记得蒋宜,他出言调侃宋昉:“当年铁骨铮铮,现在不还是从了?”
蒋宜说:“还没感谢你当年帮忙呢。”
“那到时候份子钱给我免了?”
“那不行!”
都是玩笑话,乐过之后杨安理请他俩坐。
杨安理跟他老婆周玥是高中同学,从高叁开始谈恋爱,长跑很多年最后修成正果,一直是他们那一帮子人间的一段佳话。周玥很有仪式感,从有苗头开始就记录着他们间的点点滴滴,最后做成了一面照片墙。
吃完饭后,其他女孩都起哄说想去看看,周玥心里也想显摆,假意推辞了几句就答应了。蒋宜本来没兴趣,但她一个女孩跟一群男人玩更没兴趣,就也跟着去了。
蒋宜在最外面,看得不太清楚,等她们看完移到另一个位置去了,才靠近了瞧。
照片很用心,从少时到成年每一个阶段的都没落下。
不过,蒋宜没心思品味他们动人的爱情,她只注意到集体照里面,宋昉身边每次都站着同一个女孩。
她看到的第一张照片里,他们还穿着校服,面庞稚嫩却真诚,安安静静并排站着,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们此时怎么也克制不住的情绪;她看到的第二张照片里,他们穿着平常的衣服,略褪去了青涩,面上泰然自若,肢体却向彼此悄悄靠近;她看到的第叁张照片里,他们穿着情侣装,气质与现在相去无几,宋昉大大方方揽着女孩的肩,从容笑着,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还有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等等,蒋宜自虐般一张张不落地看完。她心里不痛快,但又忍不住从头看起,恨不得每一个细节都放得大大的,她好多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越看她仿佛越能想象到,他们在教室里嬉闹,他们在球场上对望,他们在街角处拥抱……
蒋宜喉咙哽住,突然哑了般说不出话来,眼泪争先恐后想涌出眼眶。周玥注意到了蒋宜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忽而反应过来什么。
她尴尬地解释道:“你不要多想。”
蒋宜努力保持身体的镇定,转过头微笑了笑,声音还是有一点喑哑,她说:“我知道,都是过去了。”
蒋宜待了没多久,就出去了,她到卫生间里面整理自己的状态。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红得可怕,面目十分狰狞,她跟自己强调,人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抓着过去不放。
突然门口传来声音,蒋宜不知怎么下意识就躲到洗衣机后面,她蹲着身子藏在阴影里好不被发现。
是杨安理和周玥走了进来,他俩只朝里略看了看,见没有人于是关上门,没再往里走,就站在门后说悄悄话。
音量虽然刻意被降低,但蒋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周玥说:“天!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吗?都怪我完全忘记这茬了!”
杨安理问:“怎么了?”
周玥说:“咱们过去不是经常和宋昉还有令秋玩嘛,拍的那些照片都叫宋昉他未婚妻看见了。”
杨安理问:“有哪些照片?没多大问题吧?”
周玥说:“照片倒没什么出格的。”
杨安理说:“那应该没事,成年人嘛谁不会有过去,蒋宜肯定也明白。”
周玥忐忑地说:“可是我看她眼睛都红了,我会不会做了什么错事了?”
杨安理赶紧安慰老婆,说:“没事的,蒋宜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只是一时看到心情难免不好。”
周玥说:“唉,要是令秋跟宋昉还在一起就好了。”
杨安理说:“说什么话呢!”
周玥说:“本来就是嘛,不然现在会这么尴尬吗?他俩多么登对啊,‘第一名情侣’,学生时代那么好怎么后来就分手了呢?”
杨安理也是惋惜的,他叹了口气说:“有些人就是有缘无分。不说了,这都过去了,人宋昉跟蒋宜现在蛮好的,别被咱们搞黄了。”
说的也是,周玥点点头。
等他们拉开门出去时,蒋宜才靠着墙无声地哭出来。
令秋,令秋,蒋宜想这个名字她是有印象的,前不久她就在宋昉手机里看到过;令秋,令秋,蒋宜想这张脸她也是有印象的,在那些被她尘封的记忆里,在那些被她忽视的角落里,似乎都有令秋的身影,甚至那一天,她好像在人群中也看见了令秋。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么早……
蒋宜泣不成声,眼泪顺着手背滑落进衣袖里,悄无声息地被隐藏起来。她无力地依靠在墙上,腿也麻了,她好像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勇气。
宋昉正打着牌,只见蒋宜冲进来,抓住放在他身边的包就要走。
宋昉赶紧拦住她,她眼睛还包着泪水,他慌忙问:“怎么了?”
蒋宜哽咽着说:“爸爸,爸爸……”
宋昉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蒋宜拿开宋昉抓着自己的手臂,摇摇头说:“不用,不用……”
“这怎么行呢?”
一句拒绝的话蒋宜断断续续讲了很久,但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坚定而不容动摇。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昉慢慢地坐下了,他觉得心里面突然就空了一块儿,他不敢去深究,只敢嘱咐蒋宜:“那你开车小心。”
“嗯。”
蒋宜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只把宋昉独自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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