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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浓厚的感情。
    妇人笑着,命他起身。他再次叩首过后,方被那妇人扶起。她起先含笑不言,目光落到儿子的脸上,凝视了他片刻,开口了,开口便道,“三郎,你的王妃呢?”
    姜含元早就明白了,这妇人就是束慎徽的母亲,那位当年在宫中极是受宠的来自吴越国的皇贵妃。也是今日见到了这妇人,姜含元方明白过来,束慎徽的容貌因何而来。
    她在大婚次日拜太庙时,曾见过圣武皇帝的遗像。圣武皇帝面容棱角宛若刀削斧凿,五官严峻,即便是一副画像,也极具迫人的压力之感。束慎徽平常端着脸时,也有几分圣武皇帝的神韵,但他容貌里的俊美,则大部分是来自他的母亲了。
    面前的这个妇人,皮肤白皙,头发鸦黑,容貌极美,眼眸宛若含光。倘若她着宫装,当是天上神妃。但她的打扮却很素净。上穿一件雪灰色的缎绣暗纹常服,下着曳地的元青长裳。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髻间插的一支翠色清透的玉簪。这装扮令她显得庄重而沉静。不但如此,在她文秀的眉目里,高贵中又透着一种自内而发的如静水似的温柔而平和的气质,叫人情不自禁,心生亲切之感。
    姜含元从没见过如此美貌高贵端庄而温柔的妇人,一时看呆了,忽觉束慎徽扭头,瞥了自己一眼,接着,他转过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迅速回过神,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伸手过来,隔着一层衣袖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他母亲的面前。
    “母亲,她便是儿子的王妃,名含元。”
    他松了她的衣袖,开始笑吟吟地为他的母亲介绍起她,间隙里,偶然微微偏头,望她时,神色里的那一抹柔和,恍惚间,险些令姜含元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新婚之夜刚见面的那个束慎徽。
    “她也是急着想见母亲之面,故一路都随儿子骑马行路,和儿子一样,方才来不及更衣,母亲见谅。”
    他又道了一句。
    该轮到自己了。
    姜含元立着,两手放得笔直,垂目,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从口里僵硬地发出了“母亲”这二字的发音。
    她话音刚落,便觉手上一暖,伸来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那手握住了她的手,接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抚,又似是赞许。
    “去年刚听到三郎要娶你的消息,我欢喜得一夜无眠。我儿自小顽劣,仗着几分他父皇的宠,无法无天,还常偷溜出宫去玩。我常犯愁,也不知将来谁能管束得住他。没想到他如今竟能娶我魏国的女将军为妻,此为他之荣幸,我更是放心,今后便也不用再总是记挂他了。”
    姜含元听得脸一阵涨热,抬眼,见她正含笑望着自己,急忙道:“您谬赞。我自小在边地长大,不过是一个粗鲁无知的行伍之人,怎当得起您如此之言。”
    庄太妃笑着摇头,“傻女儿!怎能如此说你自己!得封号的皇子,比比皆是,得封号的女将军,莫说本朝,便是几百年,也难出一位。我说他娶你荣幸,你有何当不起的。”
    她说这话时,身旁那人是什么表情,她后面又说了什么,姜含元都已没留意了。
    她被那一声“傻女儿”给唤呆了。她定定地望着这妇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的,又忽然想到了她那位她无缘得见的母亲,眼底竟仿佛隐隐有些发热。
    “含元,你可有乳名?”庄太妃又笑着问她。
    姜含元尚未完全回神,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兕兕,虎兕之兕——”
    她蓦然惊觉,猝然闭口,心里忽然又有几分懊悔,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人。他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完全没有留意她方才说了什么。她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气。
    “兕兕。兕乃上古之瑞兽,不但勇武,出,则天下定。”
    “好名字!”
    庄太妃笑着赞好,“那我往后便唤你兕兕了。”
    “你饿了吧,我先带你去用饭。”
    她从牵住姜含元的手后,便始终没有放开,说完话,丢下了儿子,领她朝里去了。
    束慎徽立着,望着两人的背影。
    他知道,他的母亲是真的喜欢这个她刚见面的人,姜家的女儿。她竟丢下几年没见面的自己,就领着她,去用饭了。
    也算是对他当初眼光的一种证明吧。他也感到了几分欣喜,甚至,仿佛还有点隐隐的骄傲。
    但是兕兕……
    这个名字,不怎么样。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微微扯了扯嘴角,跟了上去。
    第53章
    庄太妃的平和与亲切,令姜含元心中起初所怀的勉为之感终于有些消散。
    她和束慎徽仍是满身的道上尘土,见过了面,便下去简单净脸更衣,随后用饭。奉上的食馔样数不多,但都清爽而味美。除了几样江南此季的时令菜蔬,庄氏从前在王府常做的合姜含元口味的菜色,也悉数上案,无一遗漏。侍人捧来之时,又不约而同,摆在了姜含元的近手之位。
    太妃独坐案首,姜含元和束慎徽并排,坐她对面。她吃得不多,用饭也不讲话。姜含元喜欢这样的氛围,吃饭就是吃饭,不用她再分心去听人问什么,想自己该怎么应。当中唯一的一个小意外,是她举箸到一碟摆她手边附近的白菰之时,恰好他也探筷过来,怎的又如此巧合,两人竟一同看中了盘中的同一块,不但筷子在空中打了架,手也是擦在了一起。她下意识地迅速收筷,他那手微微一顿,随即也如法炮制。随后,那盘白菰她再没动过,他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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