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慎徽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只一眼,便就颔首:“本王记得你。当年本王雁门巡边,你便是大将军身边的一员得力干将了。前些天我在雁门见过大将军了,你的事,他随同捷报和我说了。此番八部之战得以速决,你功不可没。我大魏有周将军你这样不畏死的勇猛良将,何愁战事不胜!”
他赞完,又关切地询问他的伤情。
周庆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哽咽道:“殿下谬赞。此番战事能够速决,末将无尺寸之功。非但如此,也是仗了王妃的破敌之力,我当日方能侥幸活命。”
束慎徽上去,亲手将周庆扶起,叫他好生养伤。周庆连声应是。
束慎徽又命所有人都起身,继续宴乐,不必因他到来而有所顾忌。
张密人如其名,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猜测摄政王今夜独自一人入营,恐怕是为女将军而来。想他夫妇年初才刚成婚,没半年,女将军就回雁门了。本就有小别胜新婚的说法,何况他夫妇还是新婚。见场面也差不多了,便跟着发话,命全体将士全部散去。众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又见杨虎立着,还是不走,眼睛就落在摄政王的身上,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实是不知礼数。推了他一下。杨虎这才转头,一言不发地去了。
这时大赫王也到了。
摄政王虽发过话,不用他的随侍,但大赫王岂敢真的如此怠慢。看看天也黑了,摄政王仍没回城,便带着萧礼先赶来,拜见过后,说在城中为他夫妇准备好了驻跸之所,随时可以过去休息。
束慎徽没立刻说话,只看向姜含元。
姜含元微笑,“你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想必很是乏累,不如回城吧,今夜好生休息。我这边,明早便就拔营要回雁门,今夜怕还有事,我留营为宜。”
“王妃此言差矣!”
张密望了眼摄政王,立刻笑着接了一句。
“拔营上路这种事,交给周将军和与末将便是。何况,殿下来寻王妃,想必有事要议。此间说话不便。””
“对,对!张密此言极是。交给我老周!这种事,哪里还要王妃你来操心?有事尽管去!”
周进也反应了过来,拍着胸脯接了一句。
姜含元顿了一顿,朝周张二人露出笑容,道了声费心,看了眼束慎徽,朝外走去。
束慎徽在身后传来的恭送声中,跟了上去。
二人在来自周围的无数的注目当中出了营房,大赫王父子同行,将二人引到了住处。便在少帝居住的精舍近旁,另外备了一处清幽的所在,供摄政王夫妇今夜临时驻跸。
进去后,束慎徽打发走了候在门口的服侍的人,亲手关了门,慢慢走了回来,最后停在姜含元的面前。
周围再无任何旁人了。明烛燃照,两人相对而立,起初各自沉默着。
姜含元微垂眼皮,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殿下累了吧。我叫人送水来,服侍殿下沐浴。”
片刻后,她率先打破了沉默。眼睛没看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到外间的门上。说完迈步正要走去,见他肩膀微微动了一动。
“没事,我不累。”他终于开口,“兕兕,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她停了步,望向他。
“我前些时日,方知道了一件事。”
她等着他说下去。
“去年秋,护国寺,当日你也在。刘向和我说了。”
最后,他慢慢地说道。
姜含元没想到他开口是这样的一句话。一下抬眸,对上了他的两道目光。
她的第一反应是刘向可能会为此而受责罚,立刻说道:“当日他本是不愿放我进去的,是我以我父亲的旧恩迫他。”
“你放心,刘向他很好,什么事都没有——”他凝视着她,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大约也是关心的。便是关于那个无生。他病已好。固然我是不可能如你所愿的那样,将他当个普通人那样释放。但只要他老老实实,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这位朋友,他也会无事。”
姜含元看着他,片刻后,唇角微微翘了一翘,似笑非笑:“谢谢你告知。这算是好消息。”
他沉默着,再看了她片刻。
“我错了。”
在那一番引子之后,他终于说出了这一句在他心里翻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他见到她后,必须要说的一句话。
“那天晚上,我不该拿你的友人来试探你,不该说出那些话,还丢下你自顾走了。你一定很是伤心。兕兕,你原谅我。还有,当日在护国寺,我和温婠说的那些话,必然对你也造成了极大的误会。但我对她,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兕兕,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你才会相信。”
“我会怜悯她,愿意帮助她,甚至我也承认,便如你当日听到的那样,倘若没有早年的种种变故,我后来应当确实会娶她。但是时过境迁,都不一样了。我遇见了你。我对你,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仿佛一时寻不到该如何表达的方式,顿了一顿,“她确实很好,但看不到她的时候,我不会想她。你不一样,兕兕,我看不到你,我便会想你,极想,哪怕我的心里还在气你。上次和你那样分开之后,我便后悔了。”
“兕兕,你原谅我——”他朝她走了一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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