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娃娃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嗯,”裴观烛闭着眼,“我好怕啊。”
“我......”他一点点弯下腰,紧紧的抱住自己,指尖在发颤,恐惧在蔓延,“我好怕啊。”
“我好怕啊。”
若是有能让她无法离开的方法。
明明,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我好怕啊。”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裴观烛听到人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拉开了帘子,夏蒹的脸探进来,她面上带着笑,一下一下喘着细气,“裴观——哎?”
“你怎么啦!”
夏蒹看着他,裴观烛弯着身子,紧紧抱着胳膊,苍白的面上,看过来的是眼底猩红的凤眸,将哭未哭,带着无尽哀伤。
马车里点着暗淡宫灯。
裴观烛,一点点笑了起来,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想要快些回来做晴天娃娃,”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不想明日是夏蒹讨厌的雨天。”
“不会的,都说了就算是雨天我都不怪你什么,本来让你做晴天娃娃就是为了让你静心的!我没这么想要大晴天!虽然我是喜欢晴天!但是不是晴天又和你没什么关系!”
夏蒹牵着裴观烛下马车,碎碎念道,“知道没?你不用把我的想法看的这么重,你又不是神仙,说晴天就晴天,说雨天就雨天,这有什么的呀!对吧?”
但裴观烛没有回话。
这天晚上,夏蒹入睡时,都看着裴观烛坐在他的缠枝木椅里,做他的晴天娃娃。
他手好看,做晴天娃娃时从不会摸鱼,速度匀称又一致,夏蒹看着,感觉纯粹就像是再看助眠视频,没一会儿眼皮便打起了架来。
两条线一拉,一个圆脸娃娃做了出来,裴观烛手拿着晴天娃娃回过头。
床榻上,少女呼吸绵长,明黄的宫灯落在她柔和的五官上,泛着棕的长发像绸缎压在身后,少女早已经闭眼睡着了。
裴观烛一动不动,宫灯将他漆黑的眸子映亮,他的眼睛里却只盛着那么一个人影。
拖曳声轻轻,裴观烛手搬着凳子,将缠枝木椅搬到夏蒹的床榻旁,对着床榻旁桌上的宫灯,继续做自己的晴天娃娃。
直到将最后一个晴天娃娃做好。
裴观烛将晴天娃娃堆到角落,吹灭了桌上的宫灯,在一片漆黑里,摸索进床幔,指尖抚过少女柔软的发,最后轻轻亲吻过她额头,才起身离去。
孤独的黑,融进他的身体里,成了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边。
月色投影下,裴观烛看着自己落在门墙上孤零零的影子。
离开夏蒹,便会想念夏蒹。
在夏蒹身边,便感到恐惧。
若是能解脱,那该有多好。
若是能就此解脱。
带夏蒹,一起前往黄泉地狱。
那该有多好。
裴观烛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思绪陷入一片漆黑之间。
却和——
却和往常,并不一样。
“怜莺,”胳膊被推打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一会儿用不着我多教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你自个儿都知道吧?”
“自然知道。”
女人的声音顺势般从他的嘴里流出来,裴观烛瞪大眼眶,一点点机械转过头。
“你。”
女人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里。
裴观烛歪过头。
却从女人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白怜莺。”
裴观烛抓住陈夫人的肩膀,对着女人惊讶睁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如今的倒影,“白怜莺。”
“你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方才还低眉顺眼一幅藏不住野心的模样,竟忽然像是中了邪变了个人,陈夫人被“她”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对上“她”的眼,竟被“她”这幅不知从哪见过的魔怔样子吓得手指头发软,“你疯了!贱婢子!还不快松开我!”
但白怜莺却半晌没动,眼瞪得很大盯着她的眼珠看了很久,忽然猛地松开她往外跑。
却只停在门槛前。
因着办的事上不得台面,陈夫人屋里一个人没有,这会儿天黑,陈夫人让白怜莺这幅反常模样吓着,竟就这么着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
站在门槛前的女人好似一瞬间变了个人。
她穿着身衣裳轻薄的白衣裳,正是夏天,女人头发用一根她给的玉簪子盘起来,身上一阵脂粉香,方才还一身狐媚,此时此刻,却像是忽然被夺舍,浑身气质骤然大变,原本柔弱无骨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哈!”白怜莺对着月色,“哈哈哈哈哈哈!我共梦了!我共梦了!我共梦了!”
她忽然转过身,一片漆黑里,陈夫人好似看到一双熟悉的凤眸漆瞳,搬起一旁桌上的花瓶,猛地朝自己过来!
“去死!去死吧!贱人!去死!去死!”
花瓶破碎的声音,女人又搬起一旁的琉璃盏,一下又一下,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血溅满了她的脸,落满她身上雪白轻薄的衣裳,“哈!哈!死!去死!去死吧!哈!”
“夫人......啊啊啊!”
有丫鬟提着宫灯闻声赶来,吓得捂住嘴尖叫出声,双腿登时虚软,跪倒在地。
“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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