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四个字就让原本乱成了一锅粥的众人一下子又各位归位,该跪下的跪下,该回前殿的回前殿,该奏乐的奏乐……
周围的朝臣勋贵们一个个动作僵硬,直到此刻,还是心如擂鼓,怦怦乱跳,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似唏嘘,似慨叹,似震惊……又似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喟叹。
之前因为耿海逼得司礼监步步退让,让他们中的不少人一度觉得是不是耿海更胜一筹了,是不是朝堂上又要变天了,如今看来,果然是他们想多了!
在庄严的《光平之章》中,殿内的皇子宗室与殿外的百官皆行了三拜礼,司祝声音微颤地宣布“奉祭品送燎”,礼毕。
跟着,四周又静了下来,典仪忐忑地朝岑隐那边又看了看,按照礼数,本来下一个步骤是由典仪引导皇帝出太庙,可是,现在皇帝这副样子……
四周又静了一瞬,跟着就响起了一个小內侍尖锐的声音:“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四五个太医行色匆匆提着袍子跟着在一个小內侍身后赶到了,部是额头冒汗,形容焦急,太医那可是一个随时会掉脑袋的职位,尤其当这个病患就是皇帝时。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起来,那些太医围着皇帝急忙给他探脉,望闻切,有太医当场给皇帝施针,三针立竿见影,皇帝幽幽地苏醒了,身子还虚弱得很,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很快又力竭地晕了过去。
太医院的黄院判再次为皇帝探脉后,当场诊断皇帝是一时怒极攻心,肝火旺盛,以致经脉淤堵,虽无大碍,但还需好好调养。
众臣松了一口气,皇帝身旁的那些內侍也行动起来,把虚弱的皇帝扶上了车驾,其他人跟着圣驾也离开了太庙,一直到宫门口才各自散去了。
此刻才正午,众人的心里都还有几分惊魂未定,这短短的半天就仿佛在生与死之间走了一回。
至于端木宪作为首辅,自然不能像百官般撒手不管,他随皇帝进了宫,把人送回了养心殿,又装模作样地叮嘱了一番太医,这才告退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端木宪也没心情办公了,匆匆地出宫回府。
他在仪门下马后,抛下的第一句话就是——
“去把四姑娘叫来外书房。”
正在湛清院和自家小八哥、小狐狸玩耍的端木绯只得来了,但是小八哥没玩够,一路缠着端木绯,一直飞进了书房里,停在窗槛上看着祖孙俩。
端木宪根本就没在意小八哥,他脑海里还在想着早上发生在太庙的事,有些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了,最后着重强调道:“……诏书不知道被谁暗中篡改了。”
说着,端木宪的耳边又回响起了那四个字:弑兄夺位。
这可非同小可啊。
端木宪登时就打了个寒颤,眸色微凝。
虽然他的长女嫁给了当时还是仁亲王的皇帝为侧妃,而他也是娶了贺氏女的,但是宫变那时,他正外放鄂州任按察使,等他得知京中变了天时,已经是宫变后的第十天了,京中的格局早就尘埃落定。
据闻先帝驾崩得突然,当时随驾重臣唯有杨晖,先帝临终时传命其口谕废太子,立皇次子仁王为新君。
彼时,因只有口谕而无圣旨,崇明帝还是顺利的登基了,直到今上发动宫变,拨乱反正,崇明帝在乾清宫前引刀自刎。一切才真相大白。
宫变后,朝上自然也曾有些过于耿直的臣子质疑过今上,可是这些人部以伪帝同党的罪名被处置了,今上有耿海和魏永信相助,兵权在握,甚至不用他出声,耿海就替今上血洗了朝堂。
凡有异议者,一概杀无赦。
当年,午门和菜市口的血腥味连绵一月不散,整个京中都笼罩在一种浓重的阴霾之下,连那些百姓无事都不敢出门。
耿海就是以这种杀伐决断的冷酷迅速地把控住了朝局。
没一个月,朝上就再也没人敢提宫变的事,也没人敢提那些被斩首示众的官员,粉饰太平。
这些事端木宪也是后来陆陆续续地从京中的故交中得知的。
今上登基后,他没多久就被调回了京城,在户部任侍郎,朝堂的格局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直到后来,波澜再起,镇北王府也覆灭了……
想到往事,端木宪的眼神明明暗暗地变了好几变。
端木绯只顾着伸出一根食指逗着自家小八哥,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端木宪捧起茶盅,浅呷了两口,目光有些微妙地看着端木绯,迟疑了一瞬,还是问道:“四丫头,你让内阁不要插手罪己诏的事,是不是早就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
想着,端木宪的心跳不禁砰砰加快。
“……”端木绯心里欲哭无泪。
哎,她也不想什么都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就忍不住多思多想,一不小心,就都想明白了。
所以,人真得不能太聪明了!
端木绯也顾不上撸小八哥了,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祖父,人生在世,还是糊涂点得好。”
“尤其是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还是不要明白得太多比较好,知道得太多,那可是很危险的,否则又怎么会有‘狡兔死,走狗烹’这类的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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