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亲王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和稀泥道:“卫国公,照本王看,岑督主安排的极为妥当,这祭祀总要有始有终嘛。”
礼亲王是皇帝的皇叔,也是宗正令,便是耿海也要给对方三分脸面。
“……”耿海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脸色越来越难看。
岑隐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礼亲王手上的诏书,对耿海道:“国公爷,这诏书自放到太庙后是由国公爷亲自派人看守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本座提醒国公爷还是寻思着怎么向皇上解释吧!到底是护卫不严,还是……”
岑隐顿了一下,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监守自盗!”
岑隐竟然直指自己篡改诏书?!耿海气得差点没一巴掌甩出去,指着岑隐的鼻子怒道:“你……含血喷人。”
周围更静了。
文武百官暗暗地彼此对视着,都没说话,可是岑隐的话却在他们心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众人的心湖泛起了层层的涟漪,荡漾不已。
篡改诏书非同小可,这普通人就算是想,也做不到。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本就屈指可数,耿海便是其中之一。
莫非真的如岑隐所言,是耿海……
不少人的心里都浮现了这个念头。
再换个角度想,除了耿海,又还能有谁呢?!
也就是耿海为了让皇帝下罪己诏一直上窜下跳的……
一部分臣子暗自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真相了。
气氛更凝重了,似乎连老天爷都感觉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氛,天上的太阳悄悄地隐藏在了云城后,四周一下子变得阴沉很多。
相比耿海的激动,岑隐十分平静,神情间云淡风轻,随口对着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下令道:“程指挥使,带国公爷先下去‘休息’。”
岑隐现在说的还算客气,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明白,岑隐这是要等皇帝决断呢。等皇帝醒来,彻查此事,若是真的与卫国公有关,那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程训离一向唯岑隐马首是瞻,岑隐一吩咐,程训离就大臂一挥,他手下的四五个佩刀的锦衣卫就面无表情地朝耿海走去。
“岑隐,你别得寸进尺!”耿海咬牙切齿地说道,脸色铁青。
话语间,世子耿安晧带着数十个武将蜂拥而来,其中也包括一些禁军,某些情绪激动的禁军将士忍不住拔出了刀鞘中的长刀以示威胁。
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寒光闪闪,锐利的刀锋在闪着森冷的寒光。
锦衣卫那也不是软柿子,哪里会被这阵仗吓到,他们也都一个个拔出了腰侧的绣春刀。
数十把长刀彼此对峙,那些持刀的禁军与锦衣卫都是杀气腾腾,两方人马仿佛随时要厮杀在一起,血溅当场。
这一幕把周围的那些文武百官皆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惶恐不安,觉得脖子上凉嗖嗖的,好像这些长刀都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似的,恨不得可以插翅而飞。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阴冷了,一触即发,无论是那些禁军,还是锦衣卫,皆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等待着岑隐和耿海的下一步指示。
面对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岑隐还是从容不迫,如常般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敢问国公爷是不是要逼宫?”
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得是轻描淡写,然而这话中的内容却令耿海心口猛地一跳,双目圆睁,他仿佛被当头倒了一桶冷水似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了。耿海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不能冲动,不能给岑隐这个阉人任何话柄在皇帝跟前挑拨离间……
想着,耿海的目光朝岑隐身后的皇帝看了一眼,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整个人绷紧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绷断的弓弦一般。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到现在耿海的脑子还混乱如麻,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会是谁胆大包天到偷偷修改皇帝的罪己诏……
四周一片沉寂,唯有那阵阵春风迎面而来,吹得众人的衣袍鼓鼓的,猎猎作响,衬得周围更静了。
耿海与岑隐四目对视,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耿海终于动了,他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那些禁军将士这才把长刀都收了回去,一个个都后退了两三步,紧接着,那些锦衣卫也一个个收回了绣春刀。
原本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四周的文武百官皆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心想: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两位“神仙”要是真打起来,那他们在场的人恐怕也难免会牵连进去……弄不好那就是横尸当场啊。
程训离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耿海拱了拱手,道了声:“得罪了”,跟着一个锦衣卫朝耿海伸手做请状,耿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四五个锦衣卫把他“押”了下去。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更浓重了,浓重得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似的。
耿海大步流星地决然离去,在人群中,他的背影还是如常般挺拔,彷如一只脱队的孤雁般。
岑隐还是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耿海离去的背影,那狭长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道流光,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
不过,不着急。
岑隐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泰然自若地撇开了视线,淡淡地吩咐道:“继续祭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