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大着胆子也跟了过去,这位所谓的王神医毕竟是来路不明,他们又怎么敢让这么一个人对着皇帝乱来。
皇帝的寝宫内,如同往常般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里面除了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外,还有两个服侍的内侍以及两个轮班的太医时刻守着。
皇后一行人的到来一下子就把原本宽敞的寝宫挤得满满当当,太医们连忙给皇后和几位皇子行了礼。
皇后看也没看那两个太医,迫不及待地对着王正仁吩咐道:“王神医,劳烦你替皇上看看。”
从正殿到寝宫也不过十几丈的距离,王正仁的脸色更白了,背后的冷汗已经将中衣浸湿,眼底惊魂不定。
方才这半个时辰所经历的种种比他过去这大半辈子还要惊心动魄,王正仁心跳砰砰加快,如那连绵不绝的闷雷般回响在耳边,腿都有些发软。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步走到了龙榻边。
一个小內侍给他搬来了一个小杌子,另一个小內侍掀开薄被的一角,把皇帝的一只手腕露了出来。
皇帝在榻上已经躺了三个月了,早已瘦得不成形,不止蜡黄的脸凹了进去,连胳膊上都是皮包骨头,手背上根根青筋凸了起来,看着触目惊心。
王正仁在小杌子上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了皇帝的手腕,手指如那寒风中的残叶般颤抖不已。
寝宫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正仁身上,周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王正仁只觉得如芒在背,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手指搭在皇帝腕上许久,诊了又诊,猛烈跳动的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对于皇帝的病情,王正仁早就听闻承恩公府的人提过,包括皇帝发病的经过以及现在的情况。
指下的脉动虚浮,迟而无力。
这脉象不像是卒中啊。
王正仁眉头抽了两下,额角、颈后的汗液更密集了,收回了手,目光不着痕迹地朝角落里的两个太医望了一眼。
照理说,宫中这么多太医不可能诊错才是……
王正仁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心中犹豫。
这里可不是江南,是皇宫。
连堂堂皇后的兄长承恩公都能说打就打,他不过是一个草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想要他的性命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死了也是白死,怕是连冤屈都无处可说……
“王神医,皇上的病情如何?”承恩公抢在皇后之前急切地问道。
其他人的目光更灼热了,都是翘首以待。
“是……”王正仁又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是卒中。”最后两个字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说出口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皇后紧接着问道:“那能不能治?”
对于皇帝是卒中,皇后并不意外,她关心的是这位江南神医到底能不能救醒皇帝。
王正仁谨慎地说道:“草民可以先开个方子,请皇上吃几剂试试。”说话间,头伏低,不敢直视皇后和承恩公。
对于这个答案,皇后难免有些失望,就像是满腔热血被人当头倒了一桶凉水般。
这种类似的回答在那些个太医口中太常见了,哎,这所谓的神医恐怕也不过如此,恐怕对方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不,也许连五成也没有。
端木宪等其他人也是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跟皇后想到了一个地方去了,那些宗室亲王多是暗道:这承恩公折腾得这么厉害,也就是请了这么个庸医来,害得他们差点为此得罪了岑隐,真是没事找事!
皇后神色怏怏,随口对王正仁道:“那你去开方子吧。”
寝宫内服侍的內侍连忙给备好了笔墨纸砚,王正仁便开了一张中规中矩的方子,随后,內侍把这张方子呈给了两个太医过目。
太医们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对着皇后禀道:“皇后,这张方子可行。”
皇后的眼眸仿佛一潭死水,再没什么涟漪,随意地挥了挥手,內侍就拿着方子下去抓药了。
皇后又朝龙榻上的皇帝看了一眼,就昂首阔步地出了寝宫。
其他人也就呼啦啦地都出去了,眨眼间,寝宫内又变得冷冷清清,没人注意到后方的两个太医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岑隐还留在正殿里,优雅地饮着茶,悠然惬意,似乎对寝宫中发生的事全不在意。
皇后看到岑隐就烦,目不斜视地往殿外走去,后方的四皇子慕祐易有些迟疑,看了看岑隐,又看了看皇后,似乎不确定是不是该跟上去。
端木宪则走到了岑隐跟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岑督主,方才王神医给皇上开了张方子,督主可要过目?”
“不必。”岑隐淡淡道,朝寝宫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一道流光,“这神医既然是皇后娘娘请来的,那一切后果,自有皇后娘娘担着。”
岑隐说这句话并没有放低音量,才走到养心殿门口的皇后自然也听到了,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瞬,一甩袖,又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背影与步伐明显僵硬了不少。
承恩公也带着王正仁跟了过去。
望着皇后等人的背影,那些亲王与阁老们登时就心头一片雪亮,算是明白了。
也难怪之前岑隐不插手这件事,这要是皇帝在这个时候病情恶化或者有个万一,这责任就全数要算到皇后和承恩公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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