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窦瑜转过身来,孙明秋见此容色,倒吸一口凉气。暗叹主子好眼力,方才只看侧影便知是绝色。
萧夏屈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走,跟上去瞧瞧。”
这对主仆随他们四人进入了奉都城的寻春阁。
这地方乃城中第一茶舍,共分上下两层,有玉牌者方能上楼就座。窦瑜郭素四人径直上了二楼入座。打起了帘子,窦瑜就看到二楼靠近围栏处坐着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窦瑜脚步一顿,“妙儿?”
谢妙儿虽然带着帷帽,但一侧轻纱撩起,露出半张脸来。
郭素和云宁对视了一眼,云宁垂在身侧的手登时攥紧了,又慢慢松开。
谢妙儿正出着神,听到有叫她的名字脸色顿时一变,猛然抬起头,见是窦瑜,喃喃说:“阿瑜……是你啊。”
从前两人算不得闺中密友,但凑在一处时也较旁人亲近一些,能说上一些话。谢家出事后,窦瑜也打听过她的近况,那时谢家闭门谢客,任何外人都不见。
她走到谢妙儿身边坐下,郭素三人则坐在了另一桌。谢妙儿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湿热,几欲落泪,颤抖着小声和她说着话。
原来谢家被判流放,谢妙儿早在圣旨送达谢家之前就悄悄出嫁了,嫁的是她亲姨母的儿子。门户颇小,但过去曾得她生母接济,因而以报恩之心迎她入门。
嫁出去的女儿不必随谢家人一同流放,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或许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号人,也就得以被放过。
听闻亲人已经被远远流放了,她郁结难消在家中闷出一场病来,近日刚好些。今日寻春阁有诗会,郎君带她出门散心,留她在二楼喝茶。
楼下斗诗台渐渐热闹起来,有人以“马”为题填词,几个来回后起了争执,说起旧事:“老将军唐天风披挂上阵,神勇无比。忽然天降大星,打得巴舒大军仓皇而逃,我大周乘胜追击,大获全胜!可谓天佑我大周!”
一人接道:“都说那谢谏云有救世之才,大周军中有他才保得常胜不败,我看未必。”
很快就有人附和他:“可不是吗!如今他死了,我大周仍可大败巴舒。过去便是将他捧上了神坛,实则没多大本事!”
第33章 不平 亲人受苦而生的怨怼,就要尽数推……
也有人试图为谢述正名。只是谢述到底是罪人之身, 即便被人三言两语轻易抹去了过往功绩,这些人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激愤,几乎只是以皱眉和摇头表达不忿。因而诋毁他的言论很快占了上风, 甚至呈一面倒之势。
这一类人面露洋洋得意之色, 口沫横飞, 拱手对天, 大肆赞扬圣主,越说越起劲。
郭素坐在桌边慢慢喝着茶。身边的云宁年纪尚轻, 不擅掩盖情绪, 好在盖着面具,很好地隐蔽了表情, 但攥起拳手背青筋毕现, 脖子微微泛着红, 身体僵硬。
云宁转头看向郭素, 见他云淡风轻,似乎全然不曾听到楼下针对他的污蔑之言,胸口重重起伏,到底还是强压下愤怒, 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二人表现淡定, 听到楼下声音的窦瑜却猛然自桌边站起。正巧茶舍的伙计凑近来奉茶,她起身起得突然, 二人皆来不及反应, 手肘撞上托盘,上面摆放的两个茶盏顺着这股力倒在了盘中。伙计躲避得及时, 滚烫的茶水蔓延开来溅落在窦瑜的袖口,波及了手背。
“阿瑜!”谢妙儿吓得不轻,跟着站起来查看。佰娘也火急火燎地凑上前来, 托着她的手仔细看。
“抱歉。”窦瑜不好意思地看向伙计,率先致歉。
伙计畏缩了一下,也紧忙同她告罪。窦瑜见他没有因自己莽撞而受伤,摆摆手,叫他退下了。
郭素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窦瑜被茶水碰到,也搁下茶盏起身走了过来。云宁则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窦瑜没有注意到郭素,只顾着扶住围栏,视线越过栏杆向下望。她袖口还湿着,手腕与手掌交接处,原本白嫩的肌肤已经红了一小片。
谢妙儿想起窦瑜从前的脾气,生怕她惹事,忙握了她的手腕将她扯住,压低声音说:“你难道还想替罪人出头不成?算了吧,咱们只当没听见。”
赶到窦瑜身侧的郭素脚步一顿,表情无波无澜,轻声对她说:“你被茶水烫伤了,我们先回去上药。”
窦瑜却没顾得上理会他,转过身盯着谢妙儿。
谢妙儿被她看得心虚,不自在地避开了。
窦瑜张张口,好一会儿才道:“谢述是你的兄长,而非罪人。”
过去她仗着身份和万事不怕的脾气,若遇此类情况必然是会站出来的。胡王升总斥责她好闯祸,不顾后果。如今她意识到无人真心为自己撑腰,性子大改,明明那些人说得如此过分,她却连替谢述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她说一句话容易,连累了窦家人却不应该。
谢妙儿眼神躲闪,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松了许多,颤声说:“谢述他、他已从谢家的族谱中除名了。他确实是罪人,你若下去帮一个罪人出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说完这些话,谢妙儿底气渐足,几乎是以宣泄怨气的口吻,垂眸道:“他连累了我们全家。父亲和弟弟们都被流放了,受人羁管再不能回来,往后不知还要如何受苦,嫡母也为他而死,独留我和长姐在奉都城苟活,难道还不能怪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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