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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然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谢谢。”
    然后她渐渐敛起笑容,露出认真的神情,郑重说:“主持领禅刹众徒祭大净化术,度化世间残存的亡魂,净化天地,为建轮回铺第一道路,也是无上的功绩与大义,令人万分佩服。”
    空方脸庞更红,却坦然而平和:“度化灾噩,自古是万净禅刹职责所在,我等遵奉尊者之使命,不敢居功,惟愿天下太平。”
    “是。”林然声音渐低:“惟愿天下太平。”
    年轻的主持望着她,低下头,立起掌,终于能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贫僧空方。”
    林然自然回道:“空方主持,我是林然。”
    空方终于露出笑来,望着她清澈的面庞,已觉心满意足。
    “林剑主。”林然看见他低下头,声音小而欢喜:“若有来生,能有缘与您再见就好了。”
    ——
    楚如瑶看见漫天的菩提花。
    她站在万净禅刹山门下,远远望着无数菩提花从连绵佛山升起。
    像反升的云雨,像春夜江徐徐飘起的花灯,虚无柔和的花瓣一点点舒展,化作万千绚烂的碎光,浮向四面八方,浮向天空,浮向漫天漫地集结拥簇不散的怨魂。
    西疆死了太多了,九州死了太多人,连出世的千百山门也死了太多人
    死的人太多了
    不愿散去的冤魂聚集在天地,越聚越多,将天空大地笼上一层淡淡的薄灰
    这是建不起轮回的。
    只有最干净无暇的天地,效仿天地初开的纯粹,才能搭建起轮回的第一步。
    但万幸还有万净禅刹。
    万净禅刹在诸宗献祭中留存,今日在这里,再把留下的全数归还。
    菩提花远远飘开,裹住一团团灰黑的怨气,化作大片大片晶莹的水珠,漫天地淅淅沥沥地落下
    甘霖落在楚如瑶额头,顺着脸颊滑落。
    她听见身后低低的抽噎声,不知从哪里响起,越来越多,合着雨水一起蔓延
    牺牲从来不是能让人坦然视之的东西,从来不是。
    楚如瑶看见林然,她慢慢走来,微微垂着头,面庞在朦胧的雨雾中模糊不清。
    妖主落在她身后不远几步的位置,不辨喜怒的视线罩在她身上,楚如瑶不知怎么的,却莫名仿佛从中看出一种深沉的关切。
    楚如瑶看不明白。
    直到林然走到她面前,右手握着一卷经书,看见她,另只手取出腰间的太上忘川剑。
    “你来的正好,否则我还得回剑阁找你。”林然把太上剑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准备准备,去南琉湾吧。”
    轮回将在南琉湾建起,楚如瑶知道,她最近也一直与所有人日夜不休为此准备着。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林然把太上剑给她。
    “这是江师叔的剑。”楚如瑶皱起眉:“你是剑主,该由你亲手把它插进黑渊,铺成太上道,建成轮回路。”
    林然却笑了笑:“我去不了南琉湾了,你帮我完成它吧。”
    楚如瑶下意识问: “为什——”
    她抬起头,却看见林然通红的眼睛。
    她眼睛泛红,布满血丝,仿佛一块染血濒碎的剔透玉石。
    楚如瑶所有的声音滞住。
    像一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那一刻,她甚至忘记该如何呼吸。
    “我有点累了。”
    林然无奈地笑一下:“我不能再看了,我得回去,休息一下。”
    第235章
    岑知许多年没来过南琉湾。
    南琉湾曾经也是四海中负有盛名的圣地,比起北冥幽深的浩海,西疆彪炳,东海小瀛洲的诡谲莫测,南琉湾就临着小扬州小琅琊的郡府,水波轻柔曼妙,千里如画榭廊,不散的烟雨都漫着纸醉胭脂香,是天下人人都向往的繁华盛都享乐地。
    但东海融化了天空,天外的陨星落下,把重峦叠嶂的陕云川砸成万里平地,也把南琉湾变成看不见边际的荒芜深谷。
    整片南琉湾板块被砸得生生下沉数千米,小扬州的疆域被砸没了大半,周围原本平坦的原野一下被衬托成高崖峭壁,站在山崖的边沿俯瞰望去,被蒸发尽水泽的南琉湾俨然一片深不见底的深峡。
    甘霖淅淅沥沥下了九日,今日终于放晴,天空明净,光华灿烂
    叠错的山崖壁边站满了人,远远近近数不清的面孔都望着深峡贯通的方向,岑知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她看得见空气中长久无言的缄默。
    自古世人争名逐利、追求长生,至强者可以飞天遁地,翻手云雨,可在这样浩大的命运洪流面前,生命仍然如此脆弱与渺小,像细沙,风一吹,便轻飘飘地散去了。
    周遭传来些微嘈杂的躁动,人群自发往两边散开,露出两道缓缓走来的身影。
    白衣凤剑,红衣如火,她们慢慢走来,像一道分海的天斧,平缓而威仪地分开人潮的距离。
    所有人以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们,但当她们走来时,无论谁心里作何想法,都只会像秋收的麦子恭顺诚服低下头,不敢有分毫逾矩与不敬。
    踩着数不尽的血与尸骨,以杀意横纵的剑锋,世人终于向年轻的君主们彻底俯首,争相献上臣服与敬顺,重新化作自甘稳固托举起这太平新纪元的积石与枝蔓。
    岑知走过去,向她们行礼。
    法宗宗主神色冰冷而疲惫,剑阁掌座淡淡点头,岑知看见她双手共握着一柄剑,一柄枯木杞朽的深褐木剑,剑身竖贯一道绛紫色的细痕,凭生靡艳森凉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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