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渐已经坐在亭子里一刻钟了。
烛火映着他雪白的侧脸上,鼻梁骨挺直如玉。
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
只是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蓁蓁皱眉,他难道在朝堂上也是这副模样。
冷着一张脸,吐出那些让姚玉书跳脚的言论?
那倒也不难理解,姚玉书为何会对他那般痛恨了。
她摇了摇头。
“大人看上去,似乎郁结于心。”
蓁蓁将手边的碟子推了过去,里面放着印星星送来的糕点。她笑道,“近日来,本宫听皇上说了些事。所以本宫这一回,就借圣上的名义,请大人一聚。大人不会怪本宫唐突吧?”
白雨渐没动。
他道:
“娘娘,于礼不合。”
声线清寒。
蓁蓁叹息,“本宫只是想与大人说几句话,若大人觉得耽搁时间,便自行离开吧,本宫不会拦着。”
她笑吟吟地看向外边,话音一落,白雨渐便站起身来。雪白的衣袍上绣着雪松仙鹤,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振翅欲飞。
流云般垂下的袖口掩住手背,上面还缠着绷带。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蓁蓁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眸光转回,落到那碟子糕点上。谁知,面前又笼罩下一道阴影。
竟是白雨渐又回来了。
“娘娘有何见教,微臣洗耳恭听。”他声音低沉,态度恭谨。
“白大人啊,你啊你,”
她“噗嗤”乐了,用扇子掩着唇,眼眸水亮,“总算肯好好听本宫说一回话了。”
她似是无心那么一说,却叫他久久回不了神。
“大人先尝尝这个,可是疏肝解郁的良品呢。”
她白皙的指尖拈起一块糕点,颊边两个梨涡甜美无比。
“不必。”
他道。
“微臣一向不喜甜食。”他又加上一句。
稀奇,他还懂得主动解释了。
蓁蓁倒也不勉强他,红唇轻启,将糕点放进口中,口腔里充斥着清甜的香气。
她微微眯起双眼,“大人饱读诗书,上回说的君臣之礼,还让本宫记忆犹新呢。”
“只是,皇上近来……很是有些烦闷。”
她唇瓣一张一合,白雨渐有些恍然。
他轻轻俯身,似乎是要靠近于她,清澈的瞳仁中倒映着她的面庞。
蓁蓁不躲不避,唇边含着微末笑意,他却是忽地侧身,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
烛火摇曳,他眸色清冷,抚了抚衣袖,淡声道。
“娘娘,微臣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
白雨渐也有些不解,为何如今,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
“本分,”她轻轻笑了,有点无奈也有点轻嘲,“自古以来,毫无忌讳,直言劝诫于君主,最后能够寿终正寝的忠臣有几个?大人如此行事,就不怕将来,落得个被挖坟鞭尸的下场?”
他忽地打断,“娘娘,微臣今后是生是死,与娘娘有何干系呢?”
他一双桃花眼静静望着她,似深海无澜,里面黑得折射不出一丝光彩。
……这怼人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吗。
她叹了口气,“白大人,本宫在与你商量。”
“若娘娘此行,是来做皇上的说客,大可不必,”白雨渐寒声道,“微臣问心无愧。”
他拂袖就要站起。
“大人若是对本宫心怀怨气,可以直说。”
她将他叫住。
“天下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微臣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太行万民,别无他意。”男子背对着她,冷声开口。
蓁蓁缓缓站起,一步一步靠近,“白雨渐,你真的是为公?嗯?你问问你自己,问问你的心,雁南明氏的祖训是什么?先公后私,克己奉公,你却为了自己的私.欲,置祖宗规训于不顾。你还敢说,你是为了太行万民?”
香气再度漫上鼻尖,他额角青筋狂跳,她还是要说。
“你我同为圣上,你在前朝,我在后宫,我们应当齐心协力,为圣上分忧,不是么?”
“唉,这几日,圣上日渐消瘦、茶饭不思,本宫瞧在眼里,痛在心里。白大人若是再这么下去,往轻了说,是忠言逆耳。往重了说,便是不体恤圣上……若是因此影响了皇嗣,大人岂不是要成太行的千古罪人了?”
他僵在那里,好半天都一动不动,脖子上的经脉抖抖地立起来,耳后慢慢现出一抹血红。
蓁蓁知道,他在强忍心中的怒火。
她以为他就要绷不住了,谁知他脚步忽地一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看着他袖袍随风烈烈飘动,笑吟吟地唤了一句。
“白大人,真的不吃一块点心再走吗?
他压根不停,雪白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小径尽头。
翌日便有消息传来,白雨渐一回府上,便病倒了,接连几天没能朝见。
皇帝大喜,亲自下旨,令其好生养病。翌日,携贵妃前往白府——如今的明府探望。
众人皆将这份君臣之谊传为美谈,帝王两次探望,真是独一无二的看重了。
第49章 049 你凭什么以为,我放不下你
049
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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