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六岁,你笑起来,很像那个孩子。我想,若是从今往后,身边有个人肯唤我兄长,亦是极好。蓁蓁,在宫中刚见到你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你知我有多么欢喜?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想要待你好,想着心愿了结之后,便与你回南星洲去。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会慢慢带你回忆,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但是,一切只是骗局。”他闭了闭眼,泪水从眼尾滚落,“为何是一场骗局……”
他这一生,恐怕都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多话,那些伤痛的过去,他是提都不愿提起。可如今,他像是终于忍到了崩溃,亲手揭开那些伤疤,任由它们鲜血淋漓,只想让她可怜可怜他。
她却无动于衷,“你若真心想待我好,就放我和圣上出京。”
白雨渐的神情,一瞬凝固住了。
许久,他才哑着声说,“不可能。”
她抓着他的袖口,急切道,“姚玉书如今失了帝位,根本威胁不到你,姚玉书他……只是没有做好这个皇帝,他对你不是很好么?他从来就没有为难过你。”
白雨渐看着她,眸光漆黑,他一字一句地说,“姚玉书,必须死。”
蓁蓁哑然,她的手从他袖口上滑落,“都是我害了他。是我让他召回俪韦,是我让他对你动手……”
“到这种时候,你还在为他辩驳,白蓁蓁,你为何……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送我进宫,否则,我会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白蓁蓁!”他沉着眉眼,与她对视良久,“好,我与你进宫。”
马车上,蓁蓁心乱如麻。
不知宫里的局势究竟如何了,姚玉书那个家伙又怎么样了。
说到底他待她真的不算差。
虽然有过要放弃她的想法,但这两年,待她极尽尊荣。
换做别的皇帝,她恐怕在身份暴露,亦或是俪韦倒台的那个时候,就被杀掉了吧。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全姚玉书的性命。不光是因为他们站在一条船上,还因为,他待她好。
皇宫很快就到了。
蓁蓁收拾着裙摆下来,空气里都是血腥气,一眼也不看路边的血迹,她快步踏进太极殿,屏住呼吸。
姚玉书立在那里,明黄色的背影挺拔依旧。
“皇上。”
姚玉书回眸,面上有些血污,斯文的眉眼里一如往昔,噙着笑,“爱妃,你来了。”
蓁蓁一眨眼,忍不住眼眶酸涩起来。妖妃昏君,太行必将亡于他们二人,难道当真如同池飞白所说?
人生如此大起大落,短短数个时辰,一切就都发生了剧变。
“皇上,您有没有事。”她走到他的身边,伸着袖口给他擦着脸上的脏污,“是臣妾失察,臣妾有过。”
“你做的很好了,”姚玉书大叹,“没有人信朕能做好这个皇帝,唯有你。他们都觉得朕不如玉倾,只有你从不这般觉得,朕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朕虽当不好一个皇帝,却可以当好一个哥哥。蓁蓁,好好活下去。”
他抱着她坐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姜远道容不下朕的,只有朕死了,你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不,你不能死。”
姚玉书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站在她身边,给她撑腰,任由她作威作福?
少女哽咽着,她将脑袋放在他的膝头,他不立后,保全她这般久,虽有互相算计,那些宠爱,却都是真实的,碧梧宫的日日夜夜,他们相伴那么久,互相取暖,他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她人生中得到的偏爱,尽数来自于他。
奸妃祸国之言,从来没有传到她的耳中,那些关于她身世的议论,也都被他悉数挡下。
难道,人真的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对方有多么珍贵吗?原来他不知不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这般不可磨灭的印记。
姚玉书低低地说,“其实……朕……”
他的话没有说全,便呕出了一口血来。在她来之前,他饮下了毒酒。
她看着他嘴角流出血迹,她伸着袖口去擦,却是越擦越多,满手都是,他不断地咳着血,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不含丝毫杂质,饱含温柔,全都是一个兄长,最后的成全。
“传太医,传太医!”蓁蓁抱住姚玉书逐渐滑倒的身体,心中被恐惧填满,她慌不择路,拉住身旁男子的衣袍,“你救他,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那是鹤顶红。”男子声线清寒,“无药可救。”
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她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眼,“你是不是,一定要将爱我的人,屠杀殆尽,你才甘心?“
万箭穿心,不过如是。
他骤然握紧她的手指,哑声,“你说什么?”
蓁蓁的眼里没有泪,第一次闪烁起仇恨的光。
她看着白雨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他要是死了,我就下去陪他。”
白雨渐逼到她面前,眼底猩红,他厉声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一再退让?”
“你凭的什么?”
说完,他将她甩开,雪白的衣袖飞舞如同流云。她一颗心坠到谷底,满眼绝望,身前却有一道白影袭来。
白雨渐蹲下身,拂袖在姚玉书的穴道上点了几下,逼他将毒物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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