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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页
    我的老态。
    那样的愚钝、丑陋、无能。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出现在你面前。
    “蓁蓁,帮我解脱吧。”
    过了许久,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竟然带了一丝祈求。
    “你在侮辱谁?”
    “白雨渐,”她手下用力,差点将那梳子给撇断。
    “世人,谁不会经历衰老?”
    “你会,我也会。”
    可他的面色,依旧灰败,像是一株即将凋敝殆尽的白梅。
    “白雨渐,你不能死。”她淡淡地说,“我生辰快到了,你忘记了么?”
    “你还没有送我礼物。”
    他倏地睁开了眼,眸中空无一物。
    “你想要什么?”他轻柔地问。
    “一根簪子吧。“想到那些东西都是他亲手雕刻,她便加了一句,“我想要杏花的。”
    过了片刻,他轻轻地说,“那种簪子……并不珍贵。”
    “与你得到的那些相比,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喃喃着,从前到今,不论是什么,他送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而他送她这么多的东西里,被她说过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
    他的心头,蓦地被一层深深的阴霾笼罩,密不透风,缠裹吞噬。
    所有光明悉数隐匿,眼前被浓浓的黑雾侵袭。
    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淹没了他。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几乎痉挛,青筋迭起。
    “不一样。”
    她说,就在刚才她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死意。
    观察着他,她轻轻地说,“你……不想活下去了吗。”
    他像是忽然被一把尖刀,剜去了伪装,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
    可只是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没有。”
    蓁蓁认真打量他,他就像是一株被阴暗侵蚀,就要没有了生机的植物。
    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句话,他就会彻底地从这个世上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
    男子垂着眼,眉眼无比苍白,疲惫到了极点,他刚想说点什么。
    “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亲妹妹没死。她叫明翩然是吗?”
    他骤然看来。
    蓁蓁慢慢站起身,“她还活着。”
    “只要,你好好留着这条命,活过我的下一岁生辰,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蓁蓁之所以这般笃定,白雨渐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自尽。
    乃是因为之前,她去信给了太医院的全子衿。
    信中详细说了白雨渐的境况,并拜托全子衿,将白雨渐从前在师门的事情,尽数告知。
    全子衿回信说,
    白雨渐初初拜到白仲祺门下时,就试过了各种办法来自杀。
    他服用剧毒之物。
    他独自去往毒瘴密布的丛林。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冰湖……
    蓁蓁想到他在捡到自己后,他们之间的相处。
    他有哮喘,却嗜酒如命。
    他总是去往那阴阳交界之地,问每一个快要死去的人,问他们看见了什么,偶尔,他会流露出奇怪的情绪。
    年幼的她看不懂,如今她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混合了向往、憧憬、期待与恐惧的复杂的情绪。
    他向往着死亡。
    他对这个人世,其实并没有什么眷恋。
    从他种种行为来看,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即便是丞相府,也从未招过多余的奴仆。
    不娶妻妾、不留子嗣。
    每一样都表明他活在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牵挂。
    但是,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白雨渐放不下她,他对她有所执念。
    所以,要想他活下来,她不能够再在他身边停留了。
    不能够让他觉得,她的心回来了。
    这样的他,不会再想活下去。
    翌日,瞿越传信说,已然寻到白仲祺老先生,正往南星洲的方向赶来。
    但白老先生,对于解开长命蛊,只有三分把握。
    剩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意思就是,白雨渐可能痊愈。
    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活死人。
    而蓁蓁,也到了不得不返程的时候。
    即便是何渡,也没有办法劝她留下。他知道家主也不希望,他贸然去哀求。
    蓁蓁小姐她,已经长大了。
    有她必须要走的路。
    ……
    启程在三日后。
    男子衣袍如雪,孤身坐在树下。他的眼睛被宽大的白绫缚住。
    他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柏树下,苍翠的树干间挂满了霜雪。
    有风吹过便会抖落一些细雪。
    雪砂白砾,落在男子的鬓发之间,簌簌下落。
    他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大氅,间或掩住唇,轻咳一声,唇色红润,脸颊却苍白得透着一股病色。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棋盘。
    黑白子纵横其上,他正在与自己对弈。
    他落棋的手极为稳当,手腕上的伤口也被包扎起来,散发出一股药膏的清香。
    一袭雪白袄裙的少女,缓缓走过他身边。
    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轻轻扬起了下巴。
    “明尧。”
    她还有些不习惯,喊他这个名字。
    不过她知道,他肯定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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