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她都知道,在她小的时候,娘亲脸上还总见笑颜,可后来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母女俩能见到主君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府上勾心斗角不断,主君又偏心爱妾,娘亲眼里的光就是在后院一点点磨没的。
后来娘亲去世,祖母见她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便将她接到身边抚养,为她撑起无忧无虑的一片天。
“祖母别的不敢说,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本事还是准的。景恪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他真心待你,敬你,绝不会像你爹爹那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盛老夫人也不好说出“薄情寡恩”这样的话来。
顿了顿,盛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月娘,祖母最大的期盼,就是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这样,将来哪日祖母不在了,这世上也能有人护你周全,让你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她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心了。
“祖母,”盛听月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您别这么说。”
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他们而去。
盛听月最听不得的就是离别了。
从盛老夫人那里出来,盛听月心里酸酸涩涩的,胸口仿佛被石头堵着,透不过气来。
她只顾闷头走路,不小心撞上个人。
揉了揉鼻子抬起头,望进赵景恪温柔含笑的眼,“在想什么?连路都不看了。”
“没什么。”盛听月快速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濡湿。
见她不愿多说,赵景恪也没有追问,自身后拿出一本旧书交给她,“这是前朝吴清子留下的天衍棋局。”
盛听月接过古籍,肩膀倚靠着红木廊柱,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几页。
赵景恪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要与我对弈?”
盛听月合上书,抬眸看向他,眼眶还带着微红。
看出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心情好起来,盛听月点了点头。
不过……盛听月补充了一句:“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好。”
这是赵景恪第二次从正门走进嘉兰苑。
第一次是前日傍晚,他接盛听月回去。
在此之前,他也曾来过许多次嘉兰苑,但都是悄悄翻墙进来,不敢光明正大。
盛听月带着赵景恪去了凉亭下。
下人已经将凉亭的石桌石凳都打扫干净,上面刻的棋盘虽然历经风雨,日久斑驳,但还能看出纵横的刻线,勉强能用。
两人相对而坐,赵景恪执黑子,盛听月执白子。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盛听月原本只是想随便下下棋,后来才逐渐认真起来,边下边跟他闲聊,“我原先都不知道,你琴棋书画居然学得这么好。”
她见过他风骨挺拔的字,至于画……当年得过一幅,被她留存至今。虽称不上大师之作,但对于一个武官来说,已经极为不错了。
赵景恪迟疑了下,“我……不通乐理。”
武功他可以偷偷练,字画可以用树枝在地上写,下棋也是自己看棋谱摸索,但琴艺他毫无办法,因为在开蒙的年纪,他根本摸不到琴。
盛听月的棋子落偏了一位,回想起那时她跟少年第一次对话。
他说他不懂乐理,但觉得她弹得好听。
盛听月听过很多人夸她抚琴技艺精妙,但没有任何一句像这句简单朴实的话一样,让她记了这么久。
黑白棋子几乎布满棋盘,争斗已近尾声,依然胜负难分。
盛听月忽然在这时说了句:“赵景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赵景恪正欲落子的手猛地一颤,不慎把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扫到了桌下,传来几声清脆的玉石破碎声。
他顾不得去关注棋盘残局,漆黑的瞳孔骤缩,惊诧抬眸看向她。
不必回答,他这样明显失态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听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向她表明身份。
那时他帮她解了药性,成亲后对她也处处忍让包容,证明他对她分明有意。
可既然如此,赵景恪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见过呢?
赵景恪脸色有些苍白,甚至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唇边笑意微僵,“没有,我没有事情瞒你。”
盛听月俏脸微沉,“当真没有?”
“……嗯。”
盛听月原本打算跟赵景恪敞开了说清一切的,可是看他这个反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愿意说,那就永远不要说好了。
盛听月烦躁地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盘上,板着小脸起身,“行,不跟你说了。”
“月儿!”赵景恪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这一路上,盛听月都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不管他如何道歉,都完全当他不存在。
进到屋里,她直接反手关上门,将他关在门外。
赵景恪下意识想要敲门,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落下。
当初的事,月儿是不是猜到是他了?
他不是故意瞒她,实在是……很多事情都难以启齿。
赵景恪害怕盛听月一旦知道了他当初去嘉兰苑的目的,会更加看不起他。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盛听月再也没理过赵景恪。
他们住了些时日就回了赵府,但又回到了曾经那样冷冰冰的关系,像是这段时日的温存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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