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风承熙在发抖。
有什么沿着杏黄袍角滴落在地砖上,一滴一滴,殷红。
“!!!!”
叶汝真看清了,那是血。
他宽大的袍袖低垂,血顺着袖角滴到袍角,血腥气飘散在风里。
叶汝真猛地抬起头,就见风承熙死死地盯着她,脸色惨白如纸,眼角有明显的红晕,甚至连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叶汝真倒吸一口冷气。
“陛下,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强留的人无趣,让他去吧。”
姜凤声的声音依然是沉痛的,带着深厚的同情与怜惜,像极了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你的身体本就不好,不要再被他气着了,你自己气得心疾发作,可没有人能替得了你。有的人平日里千依百顺,讨你欢心,但一有机会能离你而去,却是斩钉截铁,不会有片刻的心软。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你这病发作起来着实容易伤人,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呢?今日我便替叶大人求个情吧。”
姜凤声说着,一撩衣袍,跪下,“请陛下看在叶大人这段日子朝夕相伴的情份上,放他一条生路,由他去吧。”
叶汝真脑子懵了。
姜凤声在干什么,她完全看不懂。
她只知道风承熙现在极是危险。
风承熙整个人晃了晃。
叶汝真起身就扑上去,扶住他。
“滚开!”
风承熙咆哮。
“熙儿!”太后原本正围着昏迷的姜凤书转,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大吃一惊。
“还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啊!”太后骂道,“快,去请王松庭,再速速让人接了然大师入宫!药!药呢?!快拿药来!”
郑硕与康福一起带着人上前,可生怕此时反伤着风承熙,一时不敢碰。
只有叶汝真用力抱着风承熙的腰身,任风承熙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风承熙眼底一片血红,就像一条失控的怒龙。
叶汝真的力气本来就没有多大,被风承熙用力甩在了地上,膝盖碰上凿花地面,一时疼得钻心。
风承熙的朝冠也被甩了下来,就跌在她的身边,白玉毓珠摔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
康福刚碰上风承熙,便被风承熙狠狠摔开,风承熙身形不稳,一步一摇,走向叶汝真,声音低得吓人:“……想走是么?”
他俯下身,手掐住了叶汝真的咽喉, “哈哈,都想走是吗?害怕了是吗?怕朕要你的命是吗?!你说过效忠于朕的,你说过愿意当朕的臣子,原来都是骗朕的吗?!原来连你都要背叛朕吗?!”
巨大的力道瞬间传来,叶汝真立时难以呼吸。
耳边仿佛有谁叫了她的名字,但已经听不清了。
她抓住风承熙的手,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力挣扎。
手碰上去才觉出一片冰冷腻滑,他的手像冰一样冷,上面沾着的是他的血。
他的掌心有深深的血痕,那是他自己掐出来的。
不知从哪一刻起,也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疾,他一直在克制忍耐,直到此刻崩溃暴发。
叶汝真忽然发现人有时候当真有些可笑。
她明明命在旦夕,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他在青云阁的样子,想起了她拒婚时的样子,她以为他那样就算发作了,原来不是。
原来他的心疾发作起来是这样痛苦,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以双眼作为出口,他的眼睛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陛下……”
她伸出手,碰到了他的脸,她的手上也沾上了他的血迹,在他脸上留下一点血印子。
她发不出更多声音了。
这两个字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又低又飘忽又沙哑,落在风里,微弱得像是某种蛰虫轻嘶了两声。
但她知道风承熙听到了。
因为她脖颈上的力道顿住了。
但风承熙的眼中尚带着可怕的杀气,盯着她的目光依然冰冷,手在她脖颈上一紧一松,似蟒蛇在尝试要不要将猎物勒断。
但总算有新鲜空气重新进入叶汝真肺腑,她整个人被呛得剧烈地咳嗽。
这点动静显然被失去理智的风承熙视作了挣扎与反抗,他大喝一声,手重新扼紧。
叶汝真被呛出了眼泪。
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落,滴在风承熙的手上。
一滴,又一滴。
温暖。
灼热。
风承熙的手一点一点慢慢松开。
他像是有点困惑,有点不解,手背早就沾满了血,一点泪水打上去毫不起眼,可却像是具有某种无法想象的威力,让心中的暴戾无法再前进一步。
下一瞬,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他的手在退开的那一瞬复又想抓上去。
“啊!”
他抓住自己的手,连着后退了三步。
“走!”他厉声道,“朕会杀了你!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到此断绝。
一切都被放慢,风吹落枝头的花瓣,阳光在绿叶上跳跃,叶汝真的脸上还沾着血,袍袖在风中飞扬,冲向他。
然后结结实实撞进他的怀抱,用力抱住他的腰。
叶汝真声音沙哑,嘶声吼道:“快来人!!”
众人都被惊呆了。
从小到大,风承熙的每一次发作都没有人敢上前,大家都是等着风承熙折腾到筋疲力尽,才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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