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摞纸页旁边是枚经卷。
是当时李裕抄给她的,她说收好,但其实随手放到哪里了她也记不得,应当是李裕收起来怕弄丢了,最后放在了案几上。
温印打开经卷上系好的绳子。
一点将经卷在眼前慢慢延展开来,工整熟悉的字迹,抄得一丝不苟,专注认真,金粉着墨映在眼里,忽然有些刺眼。
她都没好好看过。
抄给你的,祈福,保平安。
浪费我的金粉。
温印指尖忽然攥紧,又唤了声,宝燕。
宝燕上楼,夫人。
温印淡声道,取笔墨来。
宝燕应好。
温印是有些静不下心来,早前静不下心她会看书,抄经文,但眼下抄经文,她心里想的是李裕。
缓缓落笔,温□□中的浮躁好似一点点散去。
浮躁没有作用,只会影响人的判断。
温印伏案,一笔一画端正写着,心神也慢慢缓和下来
等到晌午,黎妈慌忙回了赏梅阁中。
温印见她脸色煞白。
怎么样了?温印关心。
黎妈上前,在案几一侧悄声朝温印道,侯爷今日晨间一大早就入宫去了,侯爷原本以为殿下昨晚会回离院,但听说今日晨间都未从宫中出来,侯爷就当即入宫了。
昨晚怎么了?温印听出黎妈避重就轻。
黎妈原本是不想上来就说这些给她听,而是循序渐进,但温印问起,黎妈如实道,昨晚也不知怎么的,殿下一直跪在殿外,想求天家赦免,也一直要求见天家一面,不知情的人都在传废太子是在离院呆久了,熬不住了,早前去了趟侯府,便想着让天家看在父子情分情分上,恢复他皇子身份,但没想到跪了两三个时辰,天家也不见他。
李裕会做这种事?
温印自然不信。
宫变之事,朝中稍有官衔的人都知晓实情,刚才黎妈口中说的那些无稽之谈,是李坦特意用来抹黑李裕用的,但李裕也接了
李裕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
他早前还同她说,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去定州取信物,他很清楚他自己要做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求见天家?
温印微微顿了顿,又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沉声问起,黎妈,你方才是说,昨晚那么大的雨,他一直跪在殿外,跪了两三个时辰?
黎妈无奈颔首。
温印幼时去过宫中,知晓大殿外是宽敞的露天之地,什么遮掩都没有。
昨晚那场冬雨下透了京中,光是在苑中站着都冰冷刺骨,到后来的大雨倾盆,天像被下得扯开一道口子一般,她也还记得黎妈口中那句雨中夹杂着冰雹
温印指尖紧紧蜷起,眼中些许微润。
寻常人在冬雨里浇两三个时辰,是什么模样?跪两三个时辰,恐怕早就跪废了
他年纪还小,早前还一幅病怏怏的模样,也就是这几日才好的。
温□□底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黎妈,你接着说。温印尽量平静,这个时候不是该被情绪左右的时候,刚才黎妈明显没说完。
黎妈继续道,殿下在殿外跪了两三个时辰,但一直到宫宴结束,天家也没见殿下,殿下还跪着。后来宫宴陆续散席,赴宴的朝臣都携了家眷从殿中离开,人人都见到殿下跪在大雨里,跪得人都哆嗦了,还一直跪着没起身
李坦是在羞辱李裕了,让他在朝臣,甚至朝臣的家眷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让所有人都知晓李裕要见天家,天家不见,李裕便一直在大雨中跪着,像丧家犬
这是对李裕诛心。
温印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沉声道,继续说吧,黎妈。
黎妈看了看她,继续道,侯爷原本是宫宴最后一个离开,殿下那个时候已经有些神情恍惚了,但还跪在殿外,等看到侯爷的时候,殿下才出声唤了侯爷。等侯爷上前,殿下强打起精神同侯爷说,让侯爷别在这处等他,先回侯府,他没事,不过跪些时候,还说夫人会担心,一定会让人来侯府问起宫中的消息,侯爷回去能给夫人这处报声平安
温印指尖攥紧。
黎妈又道,侯爷说,宫中的事殿下心中应当有数。朝中多少双眼睛看着,东宫虽然将殿下推上的风口浪尖,但东宫自己同样处于风口浪尖上,越是如此,越不会贸然举动,殿下没有性命之忧,但免不了吃些苦头,等这些苦头吃过了,殿下才算能真正安稳去定州。否则,东宫还会用寻旁的法子,一定要在殿下离京前,当着朝臣的面给殿下下马威,也让朝中都看到,殿下如今已经是羽翼尽折,不是早前的天之骄子了。
温印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脑海中都是李裕在梅苑同龙凤胎一道打雪仗时,阳光俊逸刻在脸上,一脸少年气。
然后呢?温印轻声。
黎妈接着道,侯爷说此事未必是殿下自己要做的,但不得不做,天家也未必不想见殿下,这其中肯定有缘由,只有殿下才清楚。侯爷没让人来离院,是怕夫人听到昨夜的事担心,但等到今日晨间,侯爷听说殿下还在宫里,就动身入宫了。侯爷让告诉夫人一声,他人在宫中,消息未必能及时传得出来,让夫人宽心,侯爷会照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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