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的心性之坚,初次令他见识到所谓血脉的传承。
那是他和郑云钩的骨肉。
那身体里流着的是他大旭皇室和铁血郑家的血液。
可惜了……
皇帝假装不知道宫里内外那些等着看好戏的眼睛,次日清晨,皇帝带着李弗襄,离开行宫,下山扎营,亲自挑了最温驯的小红马,把李弗襄抱上马,并派最精锐的禁卫随护。
前几日那一场惊天动地的追捕,仿佛一场了无痕迹的梦,皇帝揣着明白当糊涂,看样子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弗襄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闹得再大,说到底,那都是皇帝的家事。皇帝如何处理自己的家事,容不得任何外人犯贱多嘴。
郑千业消息闭塞,他回了京城,相当于赋闲在家,从不主动过问拿钱乱七八糟的热闹,直到昨夜李弗襄找回来之后,郑千业才在营帐里了解了事情始末,他揪着郑云戟的领子:“你说什么?陛下的一万禁军三天三夜都没逮着他?”
郑云戟拍了拍自己老爹的手,示意他别太激动:“是啊,小崽子还挺滑头,最后是抓了他的小相好——高家那位小姑娘,才把他给引了出来。”
正剥板栗吃的郑千业眉头一皱,用板栗壳砸他:“闭着嘴吧,少把那些乌七八糟的荤话用在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身上……”郑云戟躲也不敢躲,生生落了一头的板栗壳。只见郑千业琢磨片刻,继而又哈哈一笑:“那小崽子有点意思哈。”
郑云戟:“无奈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郑千业笑着笑着,渐渐地笑不动了,刚炒出来的清甜板栗嚼在嘴里也没了滋味,捶地叹道:“可惜了啊!”
郑云戟最知老爹的心思,应了一句:“可不么。”
营帐外面的孩子在跑在闹,欢歌笑语传进了安静的帐内。郑千业这回春猎带了自己的三个孙子来尽兴。
长孙年满十七,去岁已经跟着父亲走过边关了,早磨炼出了大人的性子,办事沉稳。还剩下两个幼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都是调皮捣蛋猫狗嫌的年纪。
郑千业在心里算计:“让郑绎和郑彦和弗襄那孩子多亲近亲近,他们年岁相仿,我那外孙一直被拘在深宫里,兄弟们没什么缘分见面,春猎是个好机会。”
郑云戟正色道:“父亲的意思是?”
郑千业:“皇帝难道当真想把他当个富贵闲人养一辈子不成?”
郑云戟:“不然呢,那孩子眼看着
是已经耽误了啊。”
郑千业:“能拉扯多少,便拉扯多少,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算不能扬名立万,也不能庸碌无为一辈子。”
郑云戟琢磨着父亲的话有道理,出帐就赶着自己的亲儿子和大侄子找李弗襄一起玩去。
他亲儿子郑彦一噘嘴:“我不,出门前娘亲特意嘱咐我的,小表弟身体不好,需要养病,不许我缠着他胡闹。”
他的亲大侄子郑绎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我娘亲也交代了,我爹爹还特意为他跑了一趟药谷请大夫呢,身体不好还是养着吧,我看他跑马都怪担心的。”
郑云戟嘴巴笨,上去就是一人一脚,把两个孩子绊了个屁股墩:“让你们去就去,在家听你们娘的,在外就得听老子的。”
两个孩子敢怒不敢言,拍拍屁股爬起来,一前一后拔腿就跑。
郑千业倚着门,看够了热闹,才说:“你家媳妇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早就惦记着见见那孩子。”
郑云戟看着自家两个孩子跑去了马厩,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往远处奔去,叹气说:“可不嘛,当年咱们一家在襄城,多自在啊,我和二弟好不容易讨上媳妇,妹妹也刚及笄,一门心思想招个上门女婿,谁知道……”
郑千业忽地沉下脸:“慎言!”
郑云戟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嘟囔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在想,倘若妹妹还活着,还在家里,还在襄城,我们一家人该多快活。”
郑千业低声斥了两句:“谁不想?就你想!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把门的,赶紧滚,盯着孩子们去!”
*
李弗襄骑得小红马和高悦行那匹是一对儿,高悦行驭马刚过来,两匹马就亲亲热热凑到一起,互相蹭着蹄子。
侍卫知趣地没有跟得太近。
李弗襄忽然开口:“高悦行。”
高悦行清脆地哎了一声,眉眼笑着,毫不知羞道:“你怎不叫我娘子了?”
李弗襄就是不叫,也不说为什么。
高悦行一扬眉:“算了,不叫就不叫吧,毕竟还小呢,再那么叫也不合适。”
她今天穿了一身量身裁剪的黑色劲装,衬出了她眉目间那一缕浅淡的英气,春猎场上,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尤其她策马挥鞭时的动作,仿佛完全脱去了孩童的稚气,一副落落大方的巾帼姿态。
郑家的两个孩子就在这时候凑了过来。
高悦行不认得他们,一双清亮的眼睛好奇打量着,郑家二子却是自来熟的性子,郑绎直接就奔李弗襄去了:“小表弟,你好呀,我爹爹是你娘亲的兄弟,我是你表哥。”
高悦行恍然,一阵马蹄声,她望见了紧随而来的郑云戟。
郑云戟驭马蹭到李弗襄的面前,拧出一个吃小孩般的笑容:“小殿下,喜欢吃烤兔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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