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清哂笑一声:“你这小子倒是会溜须拍马。”
陆舟也笑:“小子只是实话实说。”
彼时堂下已经开始说书了,王自清端了茶杯嘬了口茶,微闭上眼,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再不言语。
陆舟也放松身体,轻靠在椅背上,听堂下喝彩不断。
直到整场说完,江子义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笑道:“这故事当真是悬念迭起,哪日茶楼再说这故事,我一定还来听,这许多细节都值得好好推敲的。”
王自清也睁开眼看着陆舟,道:“我常来陆家茶楼听说书,也常和陆掌柜闲聊。听陆掌柜说茶楼说的话本都是他幺弟拿出来的,我还一度好奇陆掌柜的幺弟是哪位,没想到我们竟有机会坐在一处喝茶。”
陆舟笑道:“这话本也有我师兄的份儿,我们到处淘话本交给茶楼改编,算入了股的。”
王自清倒也没刨根问底,他道:“这话本里所说的验尸法当真可信?就是不知话本出自哪位高人之手,若有机会应当去拜访拜访。”
江子义也跟着点头:“蒸骨验尸,简直闻所未闻。不过这书中说的又似乎很有道理,验尸之重竟可让多年冤案重现,平反冤屈。只可惜被冤者也早被处以死刑,虽得清白,却也只剩白骨一堆,着实让人唏嘘。”
陆舟道:“所以死刑之案件的判决尤为重要,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冤屈被洗刷,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而要对犯人判处死刑,最要紧的就是要查明案情的线索以及实情。若要查清楚这些,首要的就是依靠检验勘察的手段。人犯是生是死,断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张还是铸成,都是根据勘验结果所下的结论。若今日我没有看到宋显的尸体,那等到宋家将人入殓,我们恐怕再难取证,那吴槐的罪名就坐实了。可他明明不是凶手,却要承担凶手应得的惩处,而真凶却逍遥法外,这岂非天大的冤情!不止是对被冤枉的吴槐,对于死者宋显来说,他亦没有得到应有的正义。”
陆舟这一番话让王自清心头一震,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还不足十五岁的少年。他问陆舟:“你用在宋显身上的验尸方法是你的先生教给你的?”
陆舟摇头:“是我自己从书里看到的。我只是照着书本上的说法粗粗的检查了一遍宋显的尸体,验尸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只是我们并不重视仵作,且当下绝大部分仵作的水平尚且不够。真正拔尖的仵作是可以协助上司断案的。因为在一桩命案里,尸体才是最关键的。而接触尸体最多的人就是仵作了。”
王自清不由点头,对陆舟越发重视起来。他道:“不知宴舟的先生是哪位?”
陆舟道:“小子师从颍州荀子湛。”
王自清连连点头:“怪不得宴舟年纪轻轻便如此沉稳,原是荀先生的入室弟子。我与荀先生虽不熟悉,但颍州荀子湛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那林掌柜还说要介绍我与荀先生认识,只是我初来成都府不久,一直公务缠身,始终不得机会,没想到倒是先和荀先生的弟子见着了。”
陆舟道:“小子才疏学浅,尚不及先生三分。先生也喜好交友,日后若先生来成都府,小子定邀王大人一起吃茶。”
王自清笑道:“话说到这份上,宋显这桩案子我会重新审理的,当然这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陆舟忙起身行礼:“小子代吴槐和宋显谢过王大人。小子还有个不情之请,若王大人重审此案,还请大人速速将吴槐从华阳县大牢提出来,我担心会有人对吴槐不利。”
“我既接了这案子,当然会保证嫌犯的安全。”
“有劳王大人了。”
王自清看了看陆舟,道:“你们书院快休冬假了吧。”
陆舟点头:“已经开始考试了,很快就休假了。”
王自清道:“书院的考试却也没什么打紧,我近来公务缠身,如今又多了宋显这桩案子,实在忙不过来,看来要向华阳书院要几个临时小吏了。”
陆舟闻言眼前一亮,一揖到底:“小子不才,愿为大人分忧解难。还有小子的师兄师弟,他们也一定愿意。”
江子义就道:“那不如也算我一份,王大人可得出工钱呀。”
王自清道:“子义知道我穷的叮当响,这是寒碜我呢?”
江子义哈哈大笑:“可不敢。”
王自清重审此案,陆舟终于松了口气。他将王自清送出茶楼后,便使唤茶楼一个小伙计,叫他去宋家给宋夫人递个口信。
“你告诉宋夫人,请她务必保护好宋显的尸体。还有,此案我会参与其中,她有任何情况或线索都可随时找我。”
宋夫人得了陆舟的口信儿后当即便叫那小伙计转告陆舟,宋显出事的那间茶楼她已命人封锁,他若想查案,随时都可以过去。
就这样,双方形成了一种难以明说的默契。一个想替朋友伸冤,一个要儿子死的瞑目。他们一个只是书院的学生,一个是不受丈夫宠爱的后宅女子。可都在为同一件事而努力着。
陆舟踩着夕阳回了若水巷,金边打在他那身靛青的袍子上,好像天生就带着光明。
李云璟呆呆的望着他,他心想,原来这就是神明么?
“师兄?”
“嗯……啊?怎么了?”
陆舟指了指他的衣襟道:“你怎么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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