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几声,一阵清香味蹿入鼻中,他张嘴咬了一口,在齿间尝到了点甜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
当他睁眼看到蹲在身侧的少年时,那人身上浅浅的血腥味已经漫到了鼻尖,但他不排斥,也不想上嘴厮咬。
这是他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做人。
他原来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许弋煦这么想着,将手中的苹果握得发热,一双眼紧盯着面前那个比他高的少年。
少年叫吕羡风。他每时每刻都记着这个名字,还记得那人颈间裹着的纱布染上了他最熟悉不过的血味,可他又觉得那血该是沾在少年的肌肤上,所以是热的,也是干净的。
他抱着少年,听那身躯里的心跳,摸他肌肤上的热,那人不会推开他,不会打他骂他,还会把手里的果子第一个分给他。在他的理解中,这就是他自小便没能从爹娘那里分到的爱。
他好喜欢这种“爱”,就连少年身上的血味都不同于别人那般恶心。他就是好喜欢,饿死了也舍不得上嘴去咬,只想抱着搂着他。
那日清晨他早起到了河边,爬到树上只是想摘些果子送给少年,可脚下打滑,一头便栽入河中顺流而下,抱住一根浮木才勉强得以求生,漂到下游才遇上了当时在柠州遭遇战乱而逃亡的陆修。
他本该一直留在江时卿身边的。
许弋煦十指暗暗发力,将扶手攥得更紧,回神时扫到江时卿的眼眸,方才冷静不少。
他旋即又笑了起来:“怎么样,想让我帮忙寻人,哥哥想好要给我什么了吗?”
江时卿微带敌意,说道:“我若应你,你敢要吗?”
许弋煦无奈地挑起眉头,说:“是了,还没养熟呢,说不定会上嘴咬人,哥哥也不是没下过狠手,不过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江时卿说:“我就是个吊着命的药罐子,你大可耗着我。”
“我还没活够,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许弋煦慢慢地在江时卿面前蹲下身,“冯氏和大渪这些年的勾当,我没少掺和,昙凝血是哪儿的东西,哥哥比我还清楚吧。”
“所以呢,”江时卿说,“你想说什么?”
许弋煦说:“袁牧城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比如呢?”江时卿语气淡漠,甚至连一点笑脸都懒得假装,只带着满身的清冷低头看他,眼里更是什么起伏都没有。
捂不热那身冰寒,许弋煦轻叹一声,道:“有求于我的人是你,哥哥能不能别这么冷言冷语地对我。”
江时卿这才稍稍弯了眸,假笑道:“这个节点还在我和颜氏间徘徊,其中的利弊得失,你心里算得比我还清楚。”
揪着这一点施舍,许弋煦重聚笑意。
“哥哥这算是在关心我吗,”许弋煦说,“但我是疯子啊,和疯子谈什么是非立场利弊得失,冯氏尚可被我弃如敝履,如今我还要功名利禄,要独得掌控朝局的权势,颜氏又怎能不成我的进身之阶。同他们翻脸,不也是迟早的事。”
他轻轻牵过了江时卿的手,说:“所以,哥哥看我一眼吧,我什么事没做过,只要你想,我把颜有迁的人头送给你都无妨,更别论替你寻到一个姜瑜了。”
江时卿垂眸看他,长睫下恍惚间好似透露着蛊人又惑人的媚,眼尾微微挑起时便是从面前又勾了个魂来。
许弋煦对上那双眼,心满意足地将那手背轻靠在脸颊旁蹭了蹭,笑说:“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安然无虞,如愿以偿,我们一生一世,共享四海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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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目送江时卿的车马远去后,许弋煦才转身进门,朝着某处说了一声:“听得痛快吗?”
张凌本还靠躺在廊边的一棵树上,听了声音,便起身跳了下来。
他靠着树干将嘴边衔着的叶片一吐,说道:“姜瑜的尸身早不知被谁扔到哪处的荒山野岭去了,上哪儿给你寻啊?”
许弋煦轻笑一声:“缓兵之策,做个样子就是了,把颜氏踹下台,不照样能哄人开心。”
张凌嗤笑道:“您可真是会哄人啊。”
“谬赞,”许弋煦说,“回头叫陆修来见我。”
张凌眯起眼,语气不善:“又想要他做什么?杀人的活儿让我干不是一个样?”
“死不了的活儿,用不着你瞎操心,”许弋煦眼底邪气难掩,“我这户部尚书的位子还没坐热,不快点寻些颜氏的把柄握在手里,怎么把他们往脚底下踩呢。”
第101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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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袁牧城领兵出征十日有余,谒门庄众人也已在经由卞吾江时分头而行。
另一头,维明军在生州东侧新驻营地,已在那处筹粮半月,五万兵力分守主营和分营,为稳定军心和民心,阇城来的消息早已被封死,营中对外口径一致称刘昭禹多年贪欢逐乐,无所作为,妄想克扣西境的军需用度,以填补享乐时所挥霍的钱财,乃至寅王为护西境被逼而死,还被扣上反叛的罪名。
夜间,冯翰在军帐中与副将杨万升共议军情,燃灯映着军报明灭不止。
“今日筹粮多少?”冯翰问。
杨万升答:“共计两千石。”
冯翰神色更沉:“还是太少,半月所筹军粮总共就两万石不到,可囤粮每日都在耗,大渪所援助的粮草尚未送到,靠这么点粮就要养活五万兵马,够吃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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