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开森说:“我不能理解。”
看到他脸上被拳砸出的青紫,姜瑜轻笑:“不理解才好,温次辅这些年把你保护得很好。”
姜瑜此次被折磨得不轻,说完话后再又咳起声来,缓了些许才慢慢地坐直身子,那身影背着斑驳碎光,憔悴又黯然。温开森看着他,忆起了温尧:“父亲曾为了前途光明走上仕途,可这些年他看够了尔虞我诈和昏天黑地,却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真的值得吗?”
姜瑜转身看他:“你为了保护温府里的其他人,主动被抓到这里受苦,值得吗?”
“值得。”
“那温次辅就和你一样,只要心中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做出再荒唐的选择都是值得的。”
门外闹声忽响,听着沉重兵甲的齐涌而入之声,姜瑜扶地起身,面向隔窗投入的那注弱光。温开森在仰视中看到那身躯抵过黑暗挺立,只听到一句:“胜局在前,我们要赢了。”
门外,陆天睿勒马冲人问道:“寻见了吗?”
禁军应道:“寻见了,看守之人少数逃脱,周都尉已带人去追了,其中好似还有您……”
禁军支吾其词,陆天睿心头猛跳,直接打断道:“往哪儿追了?”
“北城门。”
“确认太尉和温公子的安危,一切听太尉吩咐。”
“是!”
第132章 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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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应声尚在回响,陆天睿已扯动缰绳,直朝北城门奔去。如今在这阇城中与他有关又下落不明的只有张凌,他急于确认又害怕面对,每一阵的颠簸都能震得他心神恍惚。
蹄声遮了耳边的风响,当那视线能寻到城门时,门洞正被慢慢堵起,他忙往两侧看去,就见一队禁军已追上了城楼。
箭矢碰至刀身又被弹开,转眼地面已有零落的尸身,张凌抵着众人的围攻,耳侧刮过的是城外彻骨的风。
他还在等着。
又一柄利箭袭来,待箭矢擦过发丝坠往城楼下方时,他转回躲开的脸,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陆天睿来了,自禁军身后走到了最前,手中提的是一把弯弓。陆天睿看着身前那个拿刀与他相对的人,总觉得该开口问些什么,可与张凌同行的死士也在那处。
抓死士要留个活口!陆天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要除掉别的人,他就能保下张凌。
陆天睿自身侧夺过一支利箭,架上弯弓向着张凌身侧的死士射出。一箭直贯心肺,一箭击中额心,可陆天睿的手在发抖。
他聚不起神,眼前密箭又阻了视线,在下一箭将要出弦的那刻,箭头直对着的人影忽然变成了张凌,陆天睿忙抖了手,脱出弓的那箭直往城墙外飞去。
张凌被风迷了眼,也终于敢舒心往身侧投去一瞥。寥索的天地又宽又阔,他等不及陆天睿问一句为什么,便抬腿踩上城墙,追着那箭矢跃去。
只要陆天睿亲手杀了他就好了。
射歪的利箭忽而对准心口直贯而入,张凌接过那箭坠了下去。
肉身撞向地面的闷响在这天地间渺小又微茫,陆天睿已静止在了原处,眼前还是方才一掠而过的身影。
坠下去了……
他反复确认着,反复确认着。
风还在吹,最后一名死士没能抵住追击,倒在了满地的长箭中,城墙边聚了些人,禁军冷静又有序地确认着死士的数量,又听他们的大将军木然地应着话。
这弓。
身侧的人已渐渐撤下城楼,陆天睿终于哑声挤出了两个字,才迟钝地走到城墙边,匆忙地瞥了一眼血色。他捂起眼,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这弓。
这本是送给陆修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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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在城门处被吹散了,越不过宫墙,迎晨殿内却是一场见不到血色的仇杀。
易沁尘为首的暗卫将人引入殿门,炯炯目光中,宋秉坐在四轮车上被缓缓推入,推车之人正是宋韫。
可宋韫此时本该被锁在后宫中!
颜有迁彻底变了脸色,想抬首与太后对视确认什么,才见那人眼中早已无神。
刘昭禹摸着手中的一块腰牌,忽而掷往阶下,说:“早在封城之前,就有人自御州远道而来,将这个腰牌交到朕手上,有言要以叛将冯翰的性命请求朕赐赏,赏的便是重查先太子坠江案。”
冯翰是怎么死的,易沁尘再清楚不过。那枚腰牌就像是某人存活的证据,就摆在众人眼前,他垂望着那处,神色渐动,无知无觉地便用口型道出了三个字。
顾南行。
混蛋顾南行。
他咬紧了牙关,却是又喜又怒。
刘昭禹未观他人神情,只看着颜有迁,说:“如今人证皆已到位,侑国公是想自己说,还是他们替你说。”
颜有迁侧头向宋秉看去一眼,两人含着嗔怒的眼神在这刻相撞着碰碎了,宋秉未发一言,但颜有迁知道,没了宋韫作为威胁,他什么都会说。
如今再伪装也是无谓,颜有迁呵笑一声,便也渐渐放松了姿态,看向了宋韫。
“我错算了,错算在不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颜有迁低笑了几声,忽地再次肃起脸色,狠声道,“宋韫,你不会好过的。”
在那阵恶意的注视中,宋韫挪步到宋秉身侧,跪身行礼道:“陛下,诸位大人,家父当年犯下过错,与颜太后、侑国公合谋买通牧马军,害先太子坠江,而后又与侑国公一同构陷、毒杀谷首领,致使暗卫队伍解散,谷首领蒙冤近十年。家父有罪,在执迷不悟中终被颜氏抛弃,遭人挑断手筋脚筋,至今难举刀剑,宋某作为罪臣之女,在此替父请罪,只请陛下开恩,留罪臣宋秉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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