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宫家无甚实权,根本无法保护秀秀。”南宫显哑声道,“好在秀秀聪慧,不需我多做提醒,自己就知道要藏锋示拙。但如今朝局至此——荣王爷,你敢说,你们不会动南宫家?”
夜雪焕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淡淡回道:“那取决于南宫家自己的态度。”
南宫显了然一笑:“那我也可以保证,南宫家日后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一心一意为朝廷、为陛下充盈国库,其余的不作他想。”
夜雪焕听出他言下之意,故意问道:“五公子做得了这个主?”
南宫显欣然道:“这本就是秀秀的意思。他想要南宫家什么样,我就让南宫家变成什么样。”
莫染怄得不想说话,夜雪焕却不为所动,深深看着他道:“想必这才是五公子特地找我的原因了。”
“的确如此。”南宫显干脆地点了点头,望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烟,神情柔和下来,“秀秀没什么志向,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想一辈子锦衣玉食,有用不完的零花钱;这点要求,我还不能满足他么?那些不想让他安生的人,我自会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不劳烦他人动手。”
“你别老拿秀人说事。”莫染实在听不下去了,“别的先不谈,你拿什么清理南宫家?”
“这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南宫显沉沉说道,“等我这趟从月葭回来,该解决的就都能解决了。”
“你要去月葭?”莫染立时警惕起来,“不是说当年那个案子已无证据?”
他心中虽恨,但南宫家到底是夜雪薰的母家,真要出事,势必对他和南宫雅瑜有所影响。若南宫显要抓当年的凶手,他求之不得;但若要以此玉石俱焚,搞垮南宫家,他必是不能同意的。
“世子放心,与那件案子无关。”南宫显失笑,直到此时才终于露出了几分叱咤商场时的气魄来,从容不迫,胜券在握,“我当年把一个关键证人藏在了月葭岛上,他手里捏着一些足以让我掌控整个南宫家的东西,我自然要亲自去接他回来。”
他依然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是透过那微微荡漾的涟漪,看到了某种遥远的、美好的未来,“所以还请王爷和陛下耐心等候几个月,到时候……我会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南宫家,交到秀秀手上。”
重央如今没有航线去月葭国,他想出海就走不了自家船队,的确只能借条栈道来暗度陈仓,但可以借的并非只有皇陵这一条。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借一个靠山,给这场南宫家的内部夺权大戏强加上一点皇族的影子。夜雪焕同不同意借他这条栈道根本就不重要,今日这场密谈已经足以让他直接成为南宫显的“同谋”,达到故布疑阵的效果,转移南宫家其他人的视线,为南宫显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换言之,从他赴了这场约开始,他就已经上了南宫显的贼船,被他狠狠地摆了一道。
这一点认知让夜雪焕十分不悦,但平心而论,站在皇族的立场上,若南宫家能由自己人内部解决,那简直省心省力;就算南宫显夺权失败,对皇族、对他自己而言都没有任何损失,不过是借他一个名头而已。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但就是因为太稳赚不赔,反而显得十分匪夷所思。
这个男人已经是实质上的重央首富,却半强迫地送给他一桩自己拼上性命、让他稳赚不赔的生意,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夜雪焕稍作思忖,虽也觉得无甚意义,却还是试探道:“南宫家毕竟是亲王的母家,只要不像刘家那样做出祸国殃民的大逆之事,就不会有大灾大祸落到头上。五公子如此拼命,在我看来,与其说是为了秀人,不如说你才是最大的获利者,不是么?”
南宫家就算退出朝堂,也还是重央第一富户,不可能对朝廷完全没有影响力。茂国公府完全可以效仿其他保皇派,甚至是南北两府,根本不必理会朝局,只要抱着世袭的爵位和东南洋的财路,自然便能屹立不倒,而南宫显无疑才是掌握了“财权”这道命脉的人。南宫秀人日后即便袭爵,也不过就是个只负责花钱的闲散公爷,得靠南宫显这个赚钱的养着;说到底,整个南宫家最后还是会落到南宫显手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南宫显似是早知夜雪焕会有此一问,可当真听到他问出来,还是忍不住地哂笑出声,讥讽的笑意流转到眼角,衬着那颗泪痣,不知为何就成了一股子彻骨的寒凉。
都说泪痣是薄命之相,是谓孤星入命,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夜雪焕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可这一笑落在他眼里,却当真平添了几分凄楚和惨淡。
“秀秀之于我,或者我之于秀秀,都不过是彼此生存的倚仗。上半辈子我恃着他立足,下半辈子他靠着我安身,这是很公平的交易,没有谁为了谁,都是为了自己。”
这已经算是十分掏心窝子的话,撕开他自己微时的过往,甚至坦言他是借着南宫秀人的势在南宫家立足;然而与那寂冷的眼神截然不同,南宫显从语气到态度都十分坦荡,轻轻耸了耸肩,“我也姓南宫,名义上也是南宫家的嫡系,我并没有在抢夺非分之物。我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秀秀,难道就因为最终获利最大的是我,就变成是我图谋不轨了么?说得不好听一些……庆化末年那场宫变,王爷亦是实质上的最大获利者,难道那也是王爷的图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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