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人还未到跟前,孟桑敛起眼中万般情绪,神色自若地叉手行礼:“见过叶侍郎、谢司业。”
晓得这是自家儿子唯一的朋友,叶简一点官威都无,客气极了:“女郎快请起,我还未谢过你平日对阿柏的照料以及教他蹴鞠。”
孟桑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来,顺而起身。
叶简挑眉望向心虚不已的自家儿子,摆出一副威严模样,故意哼道:“阿柏,你可知错?”
孟桑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满,却又只能按捺下来。
而叶柏不由打了个激灵,耷拉下小眉毛,乖乖道歉:“是阿柏错了,不应贪恋玩乐、荒废课业……”
话未说完,就被叶简打断。
他睁大双目,诧异道:“阿柏,这算什么错?你愿意出来玩,阿耶欣喜还来不及呢!”
说着,叶简凑到一脸惊讶的自家儿子面前,毫无顾忌地蹲下身,伸手捏住叶柏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恶狠狠地“训斥”。
“你错在不告知阿耶实情,否则阿耶定然提早备下蹴鞠服,而非穿来这一身碍事的圆领袍,等会儿根本放不开手脚!”
叶简扬起长眉,振振有词道:“还有,你要学蹴鞠,怎得不来寻阿耶?莫非你瞧不上阿耶的蹴鞠技艺?”
“阿耶跟你说啊,你要真这么想,那阿耶是会伤心的!”
不仅叶柏傻眼了,连带着孟桑和谢青章都有些哑然。
这位在官场上雷厉风行的叶侍郎,对内可真是……十分有趣。
叶柏傻愣愣地听完,余光扫见孟桑和谢青章后,忽然反应过来,整张小脸都憋红了,急急忙忙上前捂住他家阿耶没完没了的一张嘴。
脸皮薄的小郎君羞愤不已:“阿耶你在胡嗦些什么!”
看见叶柏急到跳脚,叶简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瞬间恢复了绯衣高官的从容,冲着孟桑二人笑道:“父子俩闹着玩,让二位见笑了。”
孟桑与谢青章对视一眼,同时颔首浅笑,动作极为统一。
见状,叶简更为自在,弯腰拍拍叶柏的肩膀:“阿柏,你换牙了怎得不和家里说?”
叶柏尚还沉浸在被阿耶戏弄的郁闷之中,往日被刻意压制的小脾气也被逗了出来,稍稍偏过头不搭理叶简,粉嫩嘴唇也微微努着。
阿耶真是……真是太不着调了!
“浑小子,竟还生起你阿耶的气来,”叶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又拍了下自家儿子的小肩膀,直起身子望向孟桑,“我也会些蹴鞠,不介意一起教阿柏吧?”
全须全尾地看完叶简父子的相处,孟桑对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很有好感,当即笑道:“自然,不过还请您稍等片刻。”
说罢,孟桑转头冲着谢青章:“还未来得及问,谢司业寻我有何事?”
谢青章眉眼舒展开,眼中带着细碎的温和笑意:“不是什么要紧事,女郎先教叶小郎君蹴鞠吧。”
孟桑也不多问,只笑着道了声“好”,便与叶简一并带着叶柏往场中央去了。
场内,气鼓鼓的叶柏往左瞧瞧,看见叶简耐心地演示蹴鞠,过了一会儿又扭动脑袋往右瞧瞧,望见孟桑在细致说着蹴鞠踢法。渐渐地,叶柏忍不住流露出无限兴奋,只觉着今日是他最开心的一日。
如果阿娘也能在旁边看着就好了,她一定也会很欢喜的。
嗯,他决定不生自家坏阿耶的气啦!
片刻后,叶柏面无表情地站在谢青章身边,心中愤懑不平。
说好了教他玩蹴鞠,为何他们俩教着教着就比起谁的蹴鞠技艺更好了?
桑桑和阿耶真是太过分!
场外,一大一小并排站着,静静观赛。
场内,孟桑与叶简正在比拼蹴鞠,局势胶着。
自打叶简入朝为官后,其实已经许多年不曾好好踢过蹴鞠了。今日他与孟桑遇见,实乃是棋逢对手,勾起了昔日他对蹴鞠的喜爱,一时兴起便忘了教叶柏的事,扬声要与孟桑比试一场。
眼下,叶简控着毬,顶着孟桑密不透风的包围,欲要用最擅长的步伐从一侧突围。
然而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原本作势要扑向他右侧的孟桑,忽然打乱了节奏。在毬被叶简运到左脚下的一刹那,孟桑灵活调转了方向,鬼魅一般抢先从叶简左侧而过,同时一个伸腿,就将对方脚下的毬抢了过来。
一眨眼的工夫,场上局势倏地扭转。
于场外人看来,是孟桑步伐精妙,利用错身和叶简的漏洞抢了毬,技艺细腻又大胆。
对叶简而言,这一种无比熟悉的抢毬方式,仿佛在一瞬间将他拉入到二十多年前的无数次对局之中。
打开陈年回忆的大门时所扬起的灰尘,毫不留情地扑了叶简满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酥麻感从头顶贯穿直下!
叶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孟桑的一举一动,眼中俱是骇然。
而孟桑夺得毬后,也不敢轻敌,扭身将毬运到合适位置,扬腿将之踢向风流眼。
看到毬稳稳穿过风流眼,场边传来叶柏的惊叹,以及谢青章的鼓掌声。
“飒飒好厉害!”
这一声,将叶简飞远的思绪悉数拉回,分辨叶柏说了什么后,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复杂,其中包含的情绪浓烈到要溢出。
不是飒飒,而是……桑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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