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是,那是。”蜈蚣脸点着头,看了眼门外的天色,“来接公子的人应该也快到了,若不是时间上不允许,还真想多留各位几日。”
夏濯唇角一弯,“李兄这是客套话?”
“那哪儿敢,自然是真心实意。”
“那便多留一日吧。”
“嗯……啊?”
蜈蚣脸有些愣神,他迟疑地看过去,“您方才说什么了?”
“我说,我挺喜欢这小村子。”夏濯略一顿,又说这次出城其实是有家父叮嘱,一是出来体恤民情,二是出来谋取商机。看这村子挺不错,是个落脚的好地方,以后说不定能通过那条河搞贸易,带动全村人民共同富裕。
套话一句接着一句,不仅直把对面人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也把旁边围着的若干参与者听得险些给他冠冕为王。
“哦哦,哦,那是好事啊,好事!”蜈蚣脸激动起来,明显自动脑补了这帮人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一切按您的来,家里不缺住的地儿,尽管放心。”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夏濯本来还在愁怎么赖皮地留下来呢,没想到这原住民自己撞上来了,这不替他省事了吗?
有了他这一番话,家里那个来接人的马车也不用存在了,省的他还得想什么理由来圆谎。
随便扯了会儿话,李孙氏埋着头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一个地上菜了。王老伯也施施然从楼上下来,蜈蚣脸不敢和他抢菜吃,夏濯连虎毛都摸过,还怕他这点小角色?一顿饭直吃得这老头吹胡子瞪眼,险些当场摔筷子走人。
直到快怕人惹急了,夏濯才翻掌冲着他问道:“这位是?”
王老伯袍子一撩,鼻孔出气。蜈蚣脸赶紧介绍:“是从外头请来的堪舆师,村里最近在立庙,特请他来看看。”
夏濯感兴趣似的“哦?”一声,“立的什么庙?”
蜈蚣忙道:“小庙,小庙。祭天地,请神来保佑村里后代平安的。”
他打算糊弄过去,旁边王老伯不明所以地摸着胡子笑了一下,那笑容刺得他眼皮一跳,埋在嘴里的牙不动声色的紧紧一咬,心说这人知道了所有,果然留不得,得快些下手了绝后患,省的夜长梦多。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这……怕是有些不妥……”
“之前在别处也看过人立庙,难不成你们这庙立的有些深层次的讲究?”
蜈蚣脸说不出个所以,只好随便找个理由:“入夜后山上风大,怕到时……”
王老伯戏谑地插了嘴:“李大当家,反正也没什么掖着瞒着的,咱们坦坦荡荡,立个庙而已,别让这几位公子认为村上在做什么烂勾当。而且我看着几人体格健硕,不像是弱不禁风的,让他们看一看也无妨。”
夏濯投去欣赏的目光,心说虽然看不惯这人,但这是他到现在为止说过最像人话的一句话了。
懂行的人也不拦着,蜈蚣脸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他下什么决心一样点了头:“好,好罢。王高人说得对,咱村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诸位下午便好好歇着,等到时候了,和我们一同上山去。”
最近几日不用下地忙活,到了饭后整个村内便静悄悄的。立庙的事一日不成,村民便一日不敢在外多待,没过多久,桌前的两位原住民一个上楼一个回房,估摸着午休去了。
等外面安静后,李孙氏这才从灶房里出来,收了桌子上的餐盘端回去洗。夏濯还有事想问她,和关渝舟勾勾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土砌的炉灶被火熏得乌黑,一旁摆了个断腿的小凳子,地上的小碗里放了块啃了一半的粗粮饼,她刚才就是在吃这个。看到他们进来,李孙氏略显慌乱,抓着抹布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搁,似是觉的这脏乱的地方容不下这两位,又觉得不知怎么相处,因此尴尬地立在了那里。
夏濯笑着说:“辛苦嫂子了,我就来问点事儿。”
李孙氏迟疑地点头。
“晚上既然要和李兄一同去立庙,我和几位朋友一商量,觉得去拜一拜先祖才对。但回想我们上午在村西兜了一圈,却没看见哪儿是墓地,所以才来问问您。”
面前的女人闻言略微放松了肩膀,这看样子并不是个敏感话题。
李孙氏也带了点笑意:“我们村上没这么多说法,都是粗人,不讲究这些。”
“您这不讲究,但我们心就不安了。”
见他态度坚定,李孙氏这才说:“村上的坟都起在西边的小坡里,那儿前能观水后能傍山,除了个别的,村里所有人都埋在那儿。”
“怎么才算个别?”
“村里的规矩,犯下大错的人不能进祖坟,一般都会……”
李孙氏顿住。
“会怎样?”
“会……丢进祖坟前的河中,以慰先祖。”
第199章 神女庙(十三)
刘氏死后,尸体没有资格埋进土坪村的坟地里。
她被丢弃在河中,但刘子衿却瞒着所有人将她捞了回来,挑了靠近祖坟的坡下一处角落偷偷给埋了。
按照李孙氏的说法,犯错的人才没资格,那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夏濯一下午都在想这个问题,但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除了必要的休息,很少会有人选择白天在梦境里睡觉,此时他们所有人都趴在二楼的窗户前无目的性地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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