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生,咱们再喝一杯吧。”她说。
陆家酒坊的糯米酒偏甜,不似别的高度就那般辛辣,这也是陆彦生选此酒做合卺酒的原因。
“不喝了,喝多了误事。”陆七爷将酒壶拿远了,低声道。
陈五娘酒意翻涌,酒壮怂人胆,她什么都不怕,呼一声吹熄了蜡烛。
黑黢黢的,可以开始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喜烛一灭, 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陈五娘晕晕乎乎往床前走,一个趔趄,差点将自己绊倒。还好陆彦生手快, 凭声往前一揽, 将小娘子揽腰入怀。
‘砰砰砰’的心跳声震荡着耳膜,陈五娘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陆彦生的。她扶着男人的肩膀努力的想要站直,可地板在晃,屋顶在晃,天旋地转之下,小娘子怎么都站不直。
陆彦生的酒量比起她好不少, 可状态没比陈五娘好多少,也是头重脚轻, 当初参加府试也没这样紧张。
“彦生, 床在哪边?”小娘子迷糊极了, 虽然心中仍笃信自己未醉,可方向感尽失, 连睡了几个月的床该左行还是右靠都弄不清楚, 只好可怜巴巴的同陆七爷求助。
“不能叫我彦生了, 该唤相公。”陆七爷道。
陈五娘抿了抿唇, 试探着开口, “相公。”
这一声唤得颤巍巍,一点底气都没有, 陆彦生像要给她底气似的飞快应了, 对陈五娘的称呼也改做娘子。
互称相公、娘子,是成亲之人的特权, 也是最亲密的呼唤。
陆彦生见陈五娘分不清方向, 身子晃晃悠悠, 唯恐她摔了,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桌子与床铺只隔丈许,他有力气将人安稳抱去。
扑通一下,二人都摔倒在床上,床上铺了两层褥子软绵绵的,陈五娘一头摔进软被中,更晕了,随后咯咯笑起来。陆彦生展开双臂,左右手分撑在小娘子的两肩,他垂眸看着身下的人儿。
虽然黑灯瞎火只能看清模糊的人影,但陆彦生确信,陈娇也在看他。
合卺酒饮了,灯熄了,可以开始了。
陆彦生将手轻往陈五娘的腰上探,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小娘子软乎乎的腰肢及滚烫的温度。呼吸声在帐中被放大了,酒劲上头的陈五娘只觉得晕,无论是躺着、站着、坐着,那股眩晕感都存在,怎么甩都甩不掉,但害怕也消失了。
腰间的系带被解开,她也只是歪了下头。一件,两件,床前铺了满地的衣裳。
“相公你太慢了,我帮你。”陈五娘说着去解陆彦生上衣的系扣,陆彦生越慌越乱,越乱越慌,从未觉得宽衣解带也是项有难度的活儿。
好了,现在可以按照书上说的办了。
帐子抖了很多下,枕头挪了位置,被子也被揉乱,此前陆七爷自信能坚持两刻钟,三刻钟,原是他多虑了。
没过一会儿房中静悄悄的,默了片刻,小娘子的声音传出来,“原来是这样。”
“不是的。”陆七爷立刻反驳。
“那是怎样?”陈五娘不耻下问。
“反正不是这样。”陆彦生披衣下床,点灯,走到面架前打了一盆温水来。
他头低着,幽幽叹了口气,反正不是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小娘子坐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然后用被子裹住自己从帐中探出头,长发拢在身后,发衬得香肩更白皙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滑下去几分,隐约可见起伏的曲线。
她歪头打量了好一会儿,为何七爷看起来不太高兴。
“相公,你累着了吗?”小娘子回忆刚才的动作,确实很累人。
陆彦生脸一红,“我不累。”
他下次一定会证明,他可以。
……
翠玲的头发还是没有保住,无论田婆子怎么办她洗,用了多少偏门方法,头上的虱子就像田地中的野草,拔掉一茬,春风吹过又冒出一茬,怎么都除不干净。
且被虱子咬伤的地方红肿发炎,看着就遭罪。田婆子于心不忍,又来和陈五娘说,小娘子叹了口气,“那就只有把头发剃了。”
翠玲洗干净后穿上了旧布衣裳,模样看着十分顺眼,陈五娘问她,“待会田妈要给你剃头,你怕不怕?”
她摇了摇头。
陈五娘放心了,对田妈说,“开始吧。”
小孩儿头发长得快,熬上半年就可以扎小揪揪了。
十月秋意渐浓,经过两个月的售卖,在三漏巷收的那批旧货卖了七八成,刨掉成本挣了三百多两银子,这三百两一半交给公中,一般归三房所有,不过陆何氏不管账,这一百多两的银子都交到了陈五娘手中。
这回到手的不止是银锭,还有一张百两的银票。小娘子第一次摸到这东西,摊开在桌上看了又看,将银票上的字、面额、印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这薄薄的一张纸,竟然可以兑换白银百两,实在是方便。
“下午咱们去县里,把果儿也带上,想买什么就买,我们有钱了。”
陆彦生笑着道。
“说得对。”陈五娘一直想带果儿去县里耍一遭,一直没遇上合适的时机,今儿初一,果儿不用去私塾,带他去买些小玩意儿,逛一逛很好。
小娘子站起来往梳妆台走去,捧来一个木制带锁的盒子,原本是个首饰盒子,陆何氏送她簪子时一并送来的,陈五娘觉得除了放首饰之外,做存钱的盒子也合适。她将那张百两的银票小心放进去,又将五十两的银锭放入,然后锁好盒子,藏到了柜子的最深处。
然后食指抵唇做出一个‘嘘’的手势,让陆彦生不要告诉旁人。陆七爷不觉莞尔,“你将钱都藏起来了,下午进城拿什么买东西?”
小娘子扒拉着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吊铜钱,骄傲的说,“我还有。”
这儿足足有二百文,买什么不够。
陆彦生眼底笑意不减,“好,好极。”
……
果儿不是第一次去县里,从前县城有善人开铺施粥,他随爹娘进城去领过粥喝,那粥熬得很稀,里面还加了一层油糠,但是滋味很好,很多人喝了都说甜甜的,好像加了白糖。
可惜这粥没喝两回,施粥的商人就掏光了自家库存,将粥棚关掉了。
果儿坐在牛车上很兴奋,一直往外面看,因为坐在牛车上,平日里见惯了的青山绿水都变得稀奇,没多久他嫌弃车厢里面闷,坐到车辕上挨着王林一块耍去了。
县城里的人一日多于一日,灾民变少了,居民增多,许多停业关门的商铺也重新开门,但六年大灾还是伤了元气,繁华程度远不如从前。
坐着车逛街不方便,且陆彦生的腿好多了,多走片刻不妨碍。于是才入北城不远,陆七爷便发话了,叫王林寻个方便停车的位置停车,他们沿街逛一逛。
王林赶紧照办,将牛车停在一家茶肆前。
这趟出门三位主子,三个随从,本应该是乌泱泱一堆人,但人多了行走不自在,因此除了王林随行帮忙提东西外,两个护卫都远远的跟在后面,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二人更前面四位是同行者。
阳光驱散了秋意,暖融融的阳光加上微拂的风,一派秋日盛景。
田地庄稼刚丰收,街道两旁有许多卖板栗、花生等吃食的,这些陆家自己就有,陈五娘想要的不是这些,她记得上次陆彦生给她的两罐蜜饯果脯滋味好,想要再买些吃。
那些是陆彦生特意叫周管事买的,不是本地东西,他们逛了两圈只寻到了相似的,不过滋味也不赖,小店中有山楂条、糖渍李子、酸梅等,竟有数十种之多。小娘子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小零嘴,一边吞口水,一边挑拣,最后买了四五包。
陆彦生闻着酸涩甜腻的味道看了看果儿,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默契的对视着,他们都不喜食酸甜。
“钱真好花呀,二十枚铜板没有了。”小娘子捂着空了一点的荷包一阵心疼。
陆彦生觉得还算实惠,上次寻得的蜜饯,比这回买的要贵上四五倍。
“不过这些买了不是我一人吃的,要分给太夫人、六夫人,还有采儿。”陈五娘去如意堂请安时经常遇得到六夫人,六夫人的孩儿刚满周岁,粉雕玉琢的格外招人喜欢。
小娘子若没有要紧的事情,便留在如意堂和逗孩子玩一会儿,一来二去和六夫人也熟悉起来,经常约在一起去请安。
……
“七爷,您看这支笔如何?”
经过一家卖笔墨纸张的小店时,陈五娘眼前一亮,提着裙摆跨步走入店中。这几个月里七爷送了她吃食、团扇、还有银锭子,她除了绣过一张帕子外,没回过别的礼,她早就像回送些礼物给他了,只是陆七爷样样皆不缺,陈五娘没想到好的东西。
但是现在有了。
且荷包里的二百文钱是卖旧货挣来的,虽然本钱是七爷的,但是出主意,看账,和掌柜的交接等事宜,都是她出了力的,所以这二百文她用起来不心虚,不算借花献佛。
既然七爷爱看书,爱习字,那么送他纸、笔是最合适的。
这小店前半个月才重新开店,店中生意寥寥,一日也没多少客人上门,一见来了大主顾,店主急忙迎上来,问要些什么。
“随便看看。”陈五娘道。
随便看看,那便是什么都可能买了,店主热络的介绍了很多,有湖州产的毫笔,也有湖州产的宣纸,还有上好的砚台。
一样一样,看得小娘子眼花缭乱,最后她瞧上了一支笔,这是一支鸡毫笔,用鸡的胸毛制成,特别的柔软易于着墨,陈五娘摸了摸,发现此笔比她用过的任何一支笔都要软,一定是好东西。
于是拿起来给陆彦生瞧,问他喜不喜欢。
鸡毫笔过于柔软,一般人难以掌控,还好陆彦生不是一般人,能写一手好字,什么笔都使得来。
陆七爷看了看笔,点头,“质量不错。”
送人礼物,当然要投其所好了。陈五娘送对了礼物心中高兴,问店家这笔怎么卖。
“只卖五十文。”店家笑着说道。
只卖,五十文?小娘子惊讶不已,把鸡毫笔拿在手中反复打量,一支写字的毛笔而已,怎么比四包果脯还要贵一倍多。
店家急忙解释这已经是最低价,往年这种笔要卖七八十文,抢手的很,现在店中只余这一件孤品,因此才便宜卖出。
陈五娘不懂纸墨笔里的门道,对价钱更是一无所知,便看向陆彦生。陆七爷是此中行家,他微点头,证明店家没有诓人。
好贵,心疼。陈五娘早上还觉得一百五十两银很多很多,原来远远不够,就看七爷书房里那一溜的笔,一沓沓宣纸,一个个砚台就能想象,读书在笔墨上要费多少钱,这还只是笔墨上的花销,听雪堂十多口子人的吃穿用度又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五个护卫还有果儿、翠玲的花销都是三房自出的钱。
看来还要多多挣钱才是,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不买了。”
见陈五娘蹙着眉,陆彦生开口说道。
“买,说好要给你买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小娘子一跺脚,一咬牙,豪气的将笔买下,还给果儿买了一支羊毫笔。
这街才逛了小半日,陈五娘荷包里的钱就去了一半。她先是心疼,不过想想这钱并未乱花,都用在该用之处,便也释然。
临近日中,这顿饭当然要去陆家饭馆用,小娘子还惦记那里的鲜藕排骨汤呢。
他们离饭馆不远,慢悠悠的走去便可。途径一座拱桥时,桥下来了一艘小货船,船上货物极重,吃水很深,看上去就要沉了一般。
这船是从码头驶来的,从大船上卸货搬到小船上,一般只需划行几里,到了城内又卸货,然后人工背运到店中。
不曾想在此处又遇见了故人,小娘子眼睛一亮,实在是太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