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指了指桥下,叫陆彦生看。
那背着重物佝偻着腰前行的,不正是那日吃霸王餐的吴运安。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搞事业喽
晚9:00还有一章
第37章
只见吴运安背上托着两个麻袋, 正艰难的迈着步子往街面上走。他不是做苦力的人,之前没有干过这些活儿,两个麻袋的重量压下来, 像山一样驮在他脊梁之上, 沉甸甸的。
还没有往返两趟,汗水就密密麻麻沿着鬓角、脸颊滑落,他腰酸腿疼,走起路来比耄耋老人还要迟缓。
工头嫌弃他走的太慢了,不耐烦地说,“干不了就算了, 累坏了身子不值当,也拖累我。”
“我行的, 只不过没做惯, 适应一阵子就好。”吴运安咬牙坚持。
原来自那日相遇后, 他和邵芙就退了陆氏饭馆的正房,房间费用太高, 他们负担不起。饭馆刘掌柜担心他们出门后一去不复返, 那快破石头留着抵不了几个钱, 就将杂物房匀给他们兄妹睡, 一夜只收五文钱。
至于饮食, 则许他们在后院支个小炉煮些吃食。
邵芙在后厨帮忙洗菜、刷碗,赚的钱抵欠款, 吴运安也是如此。他俩同刘掌柜说自己认字儿, 能写会算,可以帮忙做其他活儿, 可现在饭馆生意萧条, 账房一个刚好, 认字儿有什么用,照样要去后厨帮忙。
吴运安算了一笔账,二人同在后厨帮忙,除了吃住的花销,需数月才能还清所有的欠款,一琢磨,他去外面帮人背货做苦力钱会来得快些。
陈五娘和陆彦生遇见他的时候,是他上工的第二天。做苦力看起来简单,好像只要有力气就可以,其实里面有很多门道。包袱要怎样起肩省力气,怎么走不伤腰,这些都是外行人不懂的东西。
另外老工人做得多了,耐力慢慢练了出来,而吴运安初入行,只有一股子莽劲儿,不会用巧力,走了两趟就吃不消。
陈五娘叹了口气,叹的是吴运安这么好的人才,竟然在此卖力气,实在是杀鸡用牛刀。
看见小娘子叹气,陆彦生以为她又想起了分开多年的大姐。
上次助了他们一回,而今再次遇见即是缘,索性相助到底,换陈娇安心。
“我们去看看。”陆彦生低声道。
陈五娘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就在他们下桥的途中,吴运安已经坚持不住了,脚下踩到了一颗青石,石头上的青苔滑溜的很,他脚下一滑摔了个马趴,两袋货物死死压在他的身上。工头吓了一跳,扛重物的途中最忌讳摔跤,何况这新人一点不懂自我保护,摔的这般结实,可别砸到了腰。
怕什么来什么,吴运安是真伤到腰了,他痛苦的捂着腰站都站不起来。
一片哄闹之中,陈五娘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记忆中吴运安和邵芙会沦落的那么惨。
必定是吴运安搬货弄伤了腰,他们无钱医治,最后走投无路还不起债,债主报官后吴运安被关进大牢,邵芙无能为力只得卖身为奴。
“晦气!这可是上好的大米!你这蠢货,全部被你弄撒了。”
没等陈五娘一行人走到近前,已经有人叉腰骂开,一边骂还一边踹瘫在地上的吴运安,恨不得将这该死的愣头青一脚踢死。
他摔的是货吗?是一捧捧的钱啊!
原来吴运安帮人搬运的是今年新收的大米,今年田地丰收,但因人口流失,乡下的田根本没有种满,有的种了也没余力施肥打理,真正算丰收的还要数陆家这样的大家族。
因此,虽是丰年,米价还是没恢复到灾年以前,仍旧很珍贵。
吴运安这一摔,把米袋子给摔破了,白花花的大米淌了一地。且昨夜下过雨,地上全部是污泥和积水,大米沾上了这些个污秽东西,还怎么卖给客人吃。
监督搬运的米铺伙计气疯了,怒气冲天地瞪着吴运安,嘴里的叫骂一直没停。知道的明白是吴运安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抢钱了。
“别说了。”
王林认出躺在地上的伤者是上次七爷在酒楼出手相助过的。七爷从不轻易管闲事,他肯出手定有原因。看着那人对吴运安恶语相向,王林加快几步走在前面,出言制止。
那伙计穿得很体面,应该是有管事权的,二十多岁,根本不将王林这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中。
“关你屁事!”那伙计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去拉躺在地上起不来的吴运安,恶狠狠道,“别装死了,赶紧起来干活儿,这些弄脏的米要用你的工钱抵,听到了没有?”
吴运安捂着腰,阵阵巨疼袭来,让他根本站不起身。
“他受伤了,你没有看见吗?”王林上前一步,将受伤的吴运安拦在身后。
这一举动彻底的激怒了伙计,这乱管闲事的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蹙眉一拧,恶声道,“看不看得见和你有半点关系?给我滚开!”
王林不想让开,他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憋出一句,“我就要管。”
米铺的伙计一把将他推开,轻蔑一笑,“你管?你管得起吗?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是文家,你打听打听看看,整个云溪县城,谁不知道我们东家,你管?你管个屁,小心别把自己折进去!”
说完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绕过王林,非要吴运安立刻爬起。
王林不想在主子面前丢怯,又很可怜受伤躺在地上的吴运安,在米铺伙计经过身边的时候伸手揪住了他的胳膊,这一揪可不得了,米铺伙计撸起袖子要揍人。
“慢着。”在他提起拳头的瞬间,前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观望了一会儿的陆彦生和陈五娘带着果儿走了过来。米铺伙计抱拳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这对男女穿的都很体面,不过皆是布衫,并不是绸缎,至于身边跟着的小男孩,骨瘦嶙峋,一看就是经常吃不饱饭的。
一时间米铺伙计辨不出他们的身份,不过见那男的面白清瘦的样子,应当是个读书人,哼,一个读书人能奈何,半点真本事都没用,净爱管这些闲事。
“王林,将他扶起来。”陆七爷不屑于和这种仗势欺人的小人对视,直接忽视了他,对王林吩咐道。
这句话又激怒了米铺伙计,他恶狠狠瞪着陆彦生,“我叫你们不要管闲事!”
米铺伙计虽然嚣张,那也只敢口头叫嚣,对王林或许敢推搡,对陆彦生是不敢有什么实际伤害的,他背后虽然有文家撑腰,但也不想凭白为主家惹是非,尤其是这种酸文假醋的读书人。
但他往前一步的动作已经引起了两个护卫的注意。他们跟着周管事练习了这么久,除了吃就是练拳脚功夫,现在好不容有了出力的机会,自然当仁不让,直接冲了上来拦在陆彦生前面。
陆七爷面不改色后退一步,牵起身后小娘子的手,说道,“别怕。”
“我才不怕呢。”小娘子歪了歪头,她知道两个护卫就跟在身边,这边的乱子不会波及他们。
“你要干什么!”这两个护卫都是周管事精挑细选的汉子,身宽体壮,且嗓门大,往米铺伙计跟前一站,那吃软怕硬的家伙立刻怂了,甚至不敢问他们是什么人,是哪一家的。
这还用问吗?能带两个护卫随行逛街的,整个云溪县也就十几家。
“我没干什么。”米铺伙计吸了一口凉气,这十几家中每家都身价不菲,虽然不是全部和文家有往来,但多一个敌人总归没必要,被主家知道他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定要责罚他。这伙计仗势欺人之外也能屈能伸,一瞬间就认怂了,讪笑着道,“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这位是你们的旧相识吗?”
伙计指了指吴运安,“他昨儿才来帮忙的,我不知道是公子的人。”
说罢要亲自去扶吴运安起来,被王林厌恶地拍开手。
陆七爷不想听这伙计辩白,他淡扫了吴运安一眼,在王林和两个护卫的搀扶之下,他才勉强地站起来,见他唇色发白,头冒冷汗,想来伤的不轻。
“人我带走,这些米值多少钱,我赔。”
陆彦生指着脚下的米淡道,他脸上明明很平静,不显喜怒,但自又一股逼人的气势。米铺伙计见过很多人,很少有人拥有这样冷峻的气场。
他一愣,不自觉的后退半步,“不用了不用了,这点米不打紧。”
陆彦生没听他的回话,叫王林估计一下地上脏米的斤数,按照市价赔给他。
“多谢陆七爷,这钱记账上,我们会还的。”吴运安双手抱拳,对陆彦生和陈五娘感激的说道。这二位贵人帮了他两次,真不知道该如何还他们的恩情。
看吴运安疼的难受,只怕还要请大夫来看,陈五娘道,“不必客气。”
接着让护卫们将受伤的吴运安送到陆家饭馆去,并请大夫来为他瞧伤。
看着护卫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小娘子摇着头,直叹可惜,吴运安是天才,而今虎落平阳太惨了。
“陈娇,我看此人品行不错,你若想,可收留他们在陆家做事。”
陆彦生不想听小娘子叹气,更不想叫她伤心,这两个人没有逃跑躲债,足以见得是品貌端正的好人,且与陈娇的亲故相似,有此缘分,留在陆家给他们一份差事做没什么要紧。
“我当然想了,只是这样会不会……算作滥好人。”
这是陆彦生强调过的,原则是做人立世的根基,没有原则一味的满足私欲,纵容自己做坏事则成恶人,但没有原则一味忍耐和迁就旁人,则成没有尺度和底线滥好人,前者后者都不可取,必定害人害己。
“不妨事,没那么严重,大事大非上一定要讲究原则,偶尔随心去做无伤大雅。”陆彦生笑了笑,没想到提过一次的话,小娘子能记得这般清楚。
陈五娘扬起头有些骄傲,低声道,“相公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有道理的话我自然要记。”
这是在外头时陈五娘第一次唤他相公,陆彦生咳咳两声,下意识的打量周围,王林等人在前面搀着吴运安走路,果儿凑热闹也跟了上去,现在只有他二人落在后面。
因此刚才那声‘相公’只有他能听见,他松了口气。
不对,想到此处陆七爷忽觉不应该,他和陈娇明媒正娶,拜了天地高堂,是正正经经的夫妻,陈娇在街面上唤他一声相公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怎么唯恐别人听见。
看来以后要多叫,才能习惯。
陆七爷清了清嗓,朗声回道,“娘子有心了。”
……
邵芙一早做事就不顺,先是摔了碗,后来切菜又划伤了手指。她之前哪里做过这些细碎冗杂的活儿,越做心越烦,还隐约带着不安。
吴运安昨日回来累瘫了几乎动弹不得,她劝他今日不要去了,他偏不依,“犟的像头驴,也不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子!”
刚发完牢骚,饭馆的小二急匆匆跑进来,“邵芙妹子,你哥受伤了,快来!”
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邵芙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那店小二跑,一直跑到大厅沿着楼梯上了三楼,三楼全是客房,吴运安正躺在其中一间的床上。
此刻王林请的大夫提着药箱也到了,走到床前给吴运安看伤,“这是伤到筋骨了,得卧床休养一两个月,不然落下病根,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床上的吴运安还没反应,门口的邵芙已经急了,她疾走数步冲到吴运安面前,狠狠拧了他一把,“都叫你不去了,不去了,你偏不听!”
说着邵芙眼眶微微发红,又气又怒地瞪着吴运安。
“我受伤了你还埋怨我。”吴运安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坐起来,但是立刻被大夫给摁了下去,怒斥他不知死活不要命了。
邵芙想到吴运安伤的重,赶紧叫他不要乱动,“你死了我才不帮你收尸。”
这兄妹俩的脾气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趣,陈五娘忍不住勾了勾唇。
“邵芙,就是这二位贵人帮的我,上次也是他们出手相助,贵人请放心,我们所欠的钱款一定会如数还清楚的。”吴运安说完将刚才的事与邵芙简略的说了,说着又要起身,这回不等大夫动手,邵芙先一步将人摁了下去。
吴运安是个死脑筋,好面子,她邵芙可不是,都这种紧急关头了,人的命比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邵芙突然双膝一曲,对着陈五娘和陆彦生跪了下去,“多谢二位贵人高抬贵手相助,我们兄妹二人没齿难忘,如今我哥哥受伤,要养两个月的病,其中医药费用不菲,小女子无法承担,唯有厚着脸皮请贵人再相助一次,我身体好,年轻,脏活苦活都能干,而且我认识字,会做生意,我之前……便是帮家人打理生意的,总之不管是脑力活、体力活儿,只要能帮到贵人,我都可以做。”
“只求贵人帮帮忙,行行好,先借我们一笔医药费。”
说完邵芙看向陈五娘,眼底泪光闪闪,满是期盼。
小娘子惊讶到了,记忆中的邵芙是个很冷漠自矜的人,没想到她会当众下跪求助,不过想想也对,邵芙是做生意的高手,高手总是很能审时度势的。
没等陈五娘答话,躺在床上的吴运安又嗯嗯的要起来,这下大夫彻底火了,他最讨厌这样的病人,怒问道,“你究竟治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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