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青似是想起什么,止了哭声说道:“东莪,我叫苏默尔姑姑给去打听了,你那未来的夫婿成郡王,听说是个寡淡平和的人,不善与人争,也极少与皇室中的人往来,我这听来倒是觉得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你们父辈之间有过节,但你是皇上给指的婚,想必他对你也不会过多为难。”言罢,她又想了想,忙道:“倘若他府上的福晋欺负你,你大可来找我,她们敢得罪你,你不敢得罪我这个中宫娘娘。”
一句话惹得我们俩都破涕为笑,她见我笑了,伸出手忙我抹去泪水,打趣说道:“其实成为皇后娘娘好处颇多,至少,没人敢欺负你我,你说可不是?”
孟古青还是这般率性,恍惚感觉,曾经那个张扬的女孩还在眼前。
我点头说“是”,刚想也打趣她一番,却又转念想到了宛甯,福临这般疼爱宛甯,怕孟古青以后在宫里也会受委屈。
“孟古青,皇上宠爱皇贵妃董鄂宛甯,你大可不必计较,宛甯这人性格乖静懂事,是个讲理的人,你与她好好相处,免得皇上对你冷落。”我这样劝说她,是想她不要再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在后宫里最重要学会忍让。
她沉默地点点头,思忖片刻才道:“你与皇贵妃的事情,我在宫里风言风语也听到不少,你与她曾经交好,她却在你落难之际夺你之位,这人品性如何,我却觉得还有待观虑。至于你说得要与她好好相处,怕因着她而惹皇上不悦,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又对皇上无意,何必把自己掺和进去,劳心劳力,我只管做好这后宫掌势人的位置,保得我科尔沁族人一世荣华便可。”说罢,她望着我不禁笑出声道:“怎么这表情看着我?我说的可不对了?”
“我是觉着我们真都长大了,想法与之前完全不同。”我道。
她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说道:“是啊,都长大了,我也得看着东莪出嫁了,是十九的日子吧?可惜我没办法替你送嫁了。”说罢,她转过身望着屋内四处打量,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我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屋里的木梳放哪儿了?快拿出来?”
我有些惶惑地起身去拿了梳妆盒里的梳子递给她,问道:“你要木梳做什么?”
她接过梳子,走到我背后,帮我把头饰一个一个地拿下来,解开了我绑着的长发,让它们松散在肩膀后头。
“你做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她狡黠地一笑,用木梳轻轻地梳过我的头皮,一直沿着我的长发梳到了发尾,说道:“听闻汉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要请年长的夫人来梳头的,我想我的年级还不够长,但是身份也是够了吧……”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沙哑地继而道:“东莪,让我这个中宫娘娘来给你梳一次头,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路会好走。”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淡然笑道:“孟古青,谢谢你。”
她抹了抹泪水,打趣道:“该说‘谢皇后娘娘厚爱’。”
“是,臣妾谢皇后娘娘厚爱。”
她的动作很缓很轻柔,梳子轻轻地扫过我的头皮,抚顺我的长发,我看到昏黄的铜镜里两张这般年轻的脸庞,却挂满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
孟古青一直与我畅谈至深夜,直到外头的宫娥催了,我们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子时了。
我将孟古青送出房门,我俩站在庭院内,皓月当空,月光如洗,孟古青道:“今天都十四了,明儿个原来是元宵,怪不得这月亮这般圆。”
我想起多年前问皇太后的一个问题,现在也向孟古青问道:“你觉着这月亮上真有广寒宫吗?”
孟古青若有所思地望着月亮出神道:“我觉着有,应该是比紫禁城还要大的宫殿。”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继而问道。
她的回答和当年皇太后的回答几乎一样,“我们世间尚有紫禁城,可那月亮这般明亮,在它上头的宫殿,定是比紫禁城要美上、大上几倍吧。”
“嫦娥住在这样大的广寒宫里,不觉着生活寂寥吗?”
孟古青收回了望着月亮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古往今来多少宫娥嫔妃,包括我自己,在紫禁城里的生活又该是怎般寂寥。东莪,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其实你该庆幸,没有被红墙锁住此生。”
那你呢?本是科尔沁草原上自由的灵魂,却甘愿为了这浊世里他人的权力与荣华,让高阔的红墙困住了这辈子。
孟古青在宫娥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信郡王府,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跨进轿子里,却又撩开了幕帘望了望我,昏暗摇晃的烛火里,她的双眸仍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清澈……
“东莪,我回宫了,你……”她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过后,却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低头望着她,叹道:“孟古青,都会好的。”
我们俩从幼年时光结伴,晃晃数年,人事易改,但这份情谊,从未变过。
仍记得初遇那年,我被阿玛掌掴,负气欲走,她也是像如今这般,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帮她又重新拉好了幕帘,互相道了一声保重。隔着薄薄的帘子,我站在外头迟迟不肯离去,她坐在里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领头的宫娥走过来向她询问道:“娘娘,这是走还是不走?”
她似乎是缓过神来,低迷的声音才从轿子里头传出:“走罢。”
空旷的天际里传来阵阵的爆竹声,我回过头望向王府门口,仆人们也开始准备了烟火炮仗准备开放。
原来已是子时,元宵节到了。
☆、一百零二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二)
顺治八年元月十九,我正式从信郡王府出嫁。
天还没亮透,我已经被泰兰福晋催促着起床准备,信郡王府上下格外重视我的婚嫁,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惹得皇太后怪罪。
洗漱完毕之后,泰兰福晋派人给我梳头上妆,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呆滞,气色苍白,看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曾很多次幻想过我的婚嫁会是如何的场景,用着小女儿最细柔的心思,想着那良人该是怎样的鲜衣怒马少年,又是不是在燕子回时的季节里迎娶我过门,但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期盼了,经历过这生活的跌宕起伏,看过这无情的人事更迭,现在的我,只期盼着一份安宁的生活。
梳妆打扮完成,婢女为我穿上穿上大红色的婚服,泰兰福晋又亲自替我带好一个个繁重的饰品,我苦笑着说道:“去了成郡王府也是做妾,难为泰兰姊替我这么用心了。”
泰兰福晋用手指轻轻地封住了我的嘴巴说道:“这女人的婚礼,一辈子也就一次,怎么也都该隆重些,东莪也莫说这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