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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坚信:疯人院里藏着这世上最多的真相。

    5

    夜很深了,他关了电脑,进浴室去冲凉。

    水流顺着手臂流下去时,他垂下长睫,抬起手臂,往外翻,看着左手手肘内侧的一道疤,狭长的,极淡极淡,不留神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有一道疤。

    是年少在奥斯念ungdomsskole一年级时,打篮球弄伤的。当时伤口很深,在 s 的要求下住了两天医院。

    后来出院了缠上纱布,他闲不住,照样背着画夹到处跑。

    没有小心养过伤,更没有刻意除过疤。就是用了些普通的药,直到它自然愈合,拆了线之后留下疤。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细皮嫩肉的那一类人。

    可是连他身上的疤都可以淡成这样,为什么傻子背后的伤痕会那么狰狞?而且她的还是留在后背,常年被衣服遮着,不日晒不吹风,理应变淡才对。

    而事实上,她的伤痕一道道隆起,乍一看时,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在什么情况下愈合的伤痕,才会那样明显,根本淡不下去?

    水流打湿他的睫毛,张存夜想不通这一点。

    从浴室出来,拿了瓶果醋在喝。

    落地窗外灯光璀璨,酒店楼下车流不多。

    在他这间套房的正对面下方街道,坐在车里的人静静仰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黑夜这样黑,黑到可以掩藏掉一切明晃晃的注视。

    范初影想,他是否完全把他当陌生人了?

    眼看着他套房里的灯光熄灭,最高那一层陷入黑暗。

    他想抽烟,他开始找烟。

    ☆、第四十九章

    当白光透过薄薄的眼皮被他的视网膜所感知,浅眠的张存夜简直想把开灯的人扔出卧室。

    长指搭在眼帘周围, 他仰面躺在床上, 声线困倦:“蠢鸟, 解释。”

    靠, 生物钟不同步就算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开灯折磨他?

    身旁的人靠过来, 气息温存, 小声说:“我醒太早了, 房间里黑,有点怕……”

    她小声的话语让他即刻清醒,指腹下的桃花眼轻眨, 张存夜转了个身,把长腿压在她腰间。

    “傻子,你怕黑?”

    这才是她昨天开灯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哎, 好像以前没感觉, 但是这两天,我觉得黑暗里有很多可怕的声音。”

    他屈起一只手臂, 脑袋枕在上面, 伸出另一只手去碰她脸颊, “声音?比如?”

    “比如……熊的呼吸声, 很粗, 很吓人的。”

    微蹙眉头,张存夜垂下眼睑,盖住自己的双眼, 独自思索。搭在她脸颊上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抚摸着。

    好一会儿,他揽过她的脑袋,凑在她额前头发处吻了一下。

    “以后怕就开灯。你一开灯我就会醒。”

    “噢……”

    醒来之后就再无睡意,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背对着她披上居家睡袍,他随口问:“待在酒店里会无聊吗?”

    “嗯……跟你在一起就不无聊啦。”甘却侧躺在床上看他的背影,看他脑后略微凌乱的碎发,看他穿衣服的招人动作。

    “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北京呀?好像没有的样子,”她抓着头发思考,“我以前很想去爬一趟长城的,但是国庆快到了,人会很多的吧。”

    “你对自己的体力倒挺有信心,”张存夜笑了一下,“爬到一半爬不动的话,我不会背你的。”

    “什么呀,我就那么一说嘛,”甘却滚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腰身,“想象一下自己站在群山之上俯瞰大地,那感觉,那心境,妈耶,肯定澎湃壮阔得无以复加!”

    “凡是做到之前就空口畅想的行为,都叫‘妄想’,”他毫不留情,戳破她的想象,顺便教育她,“务实的人比务虚的人更容易获得长久且稳定的快乐。”

    “知道啦知道啦,你个私塾先生!”

    “私什么?”他笑着反问,转过身,轻轻掐住她脖颈,“你还挺不服气?”

    “服啦服啦!”甘却夸张地咳嗽,特别假,咳着咳着,就出其不意伸手去挠他痒痒。

    “小坏蛋!”张存夜几乎是立即起身,逃开她的手。

    她笑嘻嘻地卷着被子躺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在素色被子上,带给他某种视觉冲击。

    “你很怕痒呀?那我以后……喔唷!我多了一个超级无敌强效的武器哎。”

    双手撑腰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他笑得晃花人眼,“你完了。”

    “完什么完呀?我告诉你,我不怕痒哦。”

    张存夜轻“呵”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屈腿上前,把她摁在床上,隔着被子,用尾指轻挠她的小小腰肢。

    被子里的人笑得岔气,没两下就乖乖求饶。

    “自作聪明的笨鸟,不怕痒?”他停下动作,居高临下俯视她,“你怕是忘了,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火车上戳了某人一下,她就以为鬼来了。”

    “什么、鬼?”她又一通笑,被回忆里的画面逗笑。

    笑完又抱着他手臂问:“‘十八岁’,你记性为什么这么好呀?这很不公平哎,感觉我的一切细节都被你知道了。”

    “因为我不蠢。”

    “什么呀,我也不蠢啊,怎么我就……”

    他懒得理她,抽出手臂下了床,拉开卧室门时说了一句:“你若不蠢,世上就没有‘蠢人’这一物种了。”

    “……”

    2

    人都希望被强者解救。

    不管年岁几何,张在所有人面前都扮演着绝对的强者角色。包括他自己。

    强者不会示弱,不需要倾诉,不用跟这个世界握手言和。

    爱一个人是示弱,想要被人爱也是示弱。

    他可以永远不爱,他可以永远恰逢其时地挑眉笑。

    在范初影眼里,张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样让人无法靠近又极度想要靠近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又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坦然地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出酒店门?

    范初影查了能查到的甘却的一切资料,没有亲眼看见之前,他绝对不相信他会喜欢人。

    先不论这个女孩配不配得上张,他本身的举动就足够让人费解。

    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的车子,范初影沉默又躁动。

    很久没近距离看过他了,很久不曾闻到他身上的青柠气息了。

    可是他不敢再用蛮横的手段惊扰他了,那样做,得来的惩罚太重。

    这两年,他几乎失去了接近张的一切机会,只能从间接又间接的渠道,得知他的零碎讯息。

    有没有一种可能,能让一切故事从头开始?从他们在奥斯陆见第一面时开始。

    可以的话,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今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