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摇头,贺兰世渊想静下心来,目光却顺着她颈部戴着的那块玉佩一直滑了下去……
沐容还是觉得热,热得不正常。现在可不是炎炎夏日,刚年初二,天还冷着。屋里是生着炉火,但宫里一向注意着这些,都是烧到适宜的温度为止,从来没热得这样难受过。
再度擦了汗,手放到一半时与皇帝目光一触,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仍是一贯的不靠谱:用手擦汗……不太文雅……是吧……
继而就去摸帕子,低头的时候,好像有些恍惚。
用手支着额头缓了一缓,那恍惚之意却更加分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覆了一层暖黄的薄雾,惟有眼前之人尚是清晰的。
于是便向这唯一的清晰凑了过去,好像行动不受控制,口中呢喃地唤了一声:“陛下……”
凑得那么近,羽睫都触上了他的侧脸。贺兰世渊一阵心慌,伸手揽上了她的腰,感觉到她眨了一眨眼睛,睫毛划得他侧脸生了痒意。
遂旋起一笑,颌首在她额上一吻:“容容。”
侧殿的门紧闭着,贺兰世渊在清醒与放任间几番挣扎。被半拦在怀的人儿好像已全然模糊了意识,跟只小猫一般在他怀里蹭着,身上发着烫,惹得他也发烫。
目光凝在那汤碗上,牙关紧咬着忍了一忍,终于在她又一口微热的气息呼出来时忍无可忍。哑笑一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侧殿的一边,本就设着床榻,离案桌并不远。
沐容已经完全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被平放到一片柔软之上,身上有些累,很想就此睡过去,却又反常地想要抓住他。
贺兰世渊扶着床栏凝睇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睡意迷离,一双本就漂亮的眼睛微阖,眼角染了醉意,极尽娇媚。
四下没有人,只要他伸出手去,解了她方才在他怀里乱蹭时已半松的衣带……明日,她便只有等着受封的份儿了。
一阵目眩。
贺兰世渊心里清楚,皇后时日不多,就算让沐容先做妾也不过是暂时的,待得皇后大去、过了丧期,他不会让她多受一天委屈……
“容容……”半伏在床上,手游走在她腰间,她的纤腰细滑得像一块温润的玉,让人一触就不想移开。
“嗯……”沐容微蹙着眉头应了一声,玉臂配合地反搂住了他的脖子。贺兰世渊觉得颈间一凉,只是短短一瞬而已,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了以滑至她手腕的一只镯子。
极好的成色,微泛着蓝光,是月长石。
“容容,你听着。”贺兰世渊再次吻上了她的额头,呼吸沉重而急促,胸中难受得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要涌出来,“我不能让你过了今日就恨上我……”
沐容是听得到话的,但已完全回不过神来。好像话语只是在耳边一滑而过,全然经不过脑子,昏昏沉沉地又“嗯”了一声,感觉周遭倏尔一阵凉风。
是身边之人极快地起了身……沐容仍是回不过神来,接着,好像听见门被猛推开,听到他怒喝说:“来人!服侍翁主沐浴更衣!”
发生什么了……
沐容犹自意识迷蒙,任由着几个惊得面色发白的宫娥扶着她出了侧殿,备水沐浴,直至在池中泡得清醒……
皇后在半梦半醒间被陡然传来的珠帘相撞声惊醒,正要出言相斥,看清了来人便登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
“楚玉珂。”三个字出口,旁边的宫人都听得一个激灵——二人大婚几年了,这是头一回听皇帝连名带姓地叫皇后。
皇后怔然望着眼前的夫君,他的衣襟有些湿,发际亦有些水渍,似是刚急着洗过了脸。
怎么会……
“你一直催着朕纳沐容入后宫,朕心觉尴尬也没说过你什么。今日此举,你想如何?”
“陛下,我……”皇后语塞,半撑起身忙让旁人皆退下。没了宫娥搀扶,连起身起得都费力。站稳了脚便要跪下去,贺兰世渊迟疑了短短一瞬,还是伸手扶了她。
但目光凌厉,更无劝语,只等着她的解释。
“求陛下废了臣妾的后位。”皇后抬眸望着他,一字字掷地有声。
贺兰世渊一怔,只觉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求陛下废了臣妾的后位!”皇后再度道。这一次却是喊了出来,喊得声嘶力竭。
“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当……”皇后咬了咬唇,没忍住涌出来的眼泪,声音随着泪珠的滑落软了下去,一声轻笑有些自嘲,“臣妾总却陛下纳了沐容,陛下是不是只觉得臣妾贤惠大度?不是的……臣妾有自己的私心……”
贺兰世渊不明其意,未再动怒,只扶着她先坐了下来,淡淡回了她一句:“你把话说清楚。”
“宫 中上下,甚至普天之下……提起臣妾,都是一声‘皇后娘娘’。可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当,臣妾活得时间不长,但最不开心的这几年,就是当皇后的这几 年。”皇后强扯起一抹笑容,“所以臣妾才一直劝陛下纳了沐容、劝陛下丧期立新后……不是臣妾贤惠,是臣妾觉得,若是有了新后在,宫人必定知道轻重,断不会 多提臣妾这个皇后一句。”抬起头,皇后的口气森冷而坚定,“臣妾不想死后还被人一口一个‘皇后’地叫着,再冠上一个冰冷的谥号,臣妾宁可被称作‘楚 氏’。”
这是对皇后二字厌恶到了极点,也是对后宫厌到了极点。
贤惠了一辈子,终于在最后的日子存了私心,想为自己活上一把。
“沐 容很聪明,第一来见臣妾、帮臣妾把名字译成靳倾语的时候,冠了陛下的姓……”皇后笑声嘶哑,“可她不知道,臣妾根本不想当贺兰家的人……宁可随随便便找个 人嫁了,富也好、穷也罢,总好过在宫里困一辈子,每天要见那么多宫嫔……总也好过空占着这后位,占着陛下的一份心,却做不了皇后该做的事。”
贺兰世渊神色复杂,觉得好像突然不认识眼前的发妻了。
“都 说人各有命,都说缘分天定……臣妾不知道陛下您来世的命数是什么,但臣妾做这皇后……总是要葬进皇陵,即便不跟您合葬也是存着皇后的名号……”凄然而笑, 皇后缓而摇头,“臣妾好怕缘分就这么续下去,陛下您是个好人,但臣妾不想来世还做您的妻子……您知道的,臣妾对您没有那样的爱意,您对臣妾也没有……”
所以如果要这样再续上一世的缘分,是多可怕的束缚。神鬼之事,说不清、道不明;人,只有恐惧和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