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藤四郎分辨不出宗珏脸上的情绪,他垂下眼睛看着鲜血蔓延到自己脚边,也无从分辨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一种做了很久的梦,终于醒过来了的感觉。
“药研。”宗珏开口道,“看着我。”
药研藤四郎低着头,紧紧抿着唇,完全是一种抗拒的姿态。
“抬头。”宗珏不自觉微微加重了语气,惊得边上呆住的五虎退一哆嗦,下意识挡在药研藤四郎身前。
“审……审神者大人……”五虎退拼命想让自己的嗓音不要抖得这么厉害,“跟药研哥没……没关系……”
他的语气软弱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眼前的审神者看上去冷酷又威严,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都让他觉得心里发紧根本没办法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思路,只能反反复复念叨着请求的话语。
“不关你的事。”药研藤四郎推开了五虎退,抬头看着宗珏,“一切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愿意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那是一种已经全然接受了即将加诸自己身上的命运,坦然而冷静的姿态。
只不过宗珏依旧可以看到他的眼神最深处隐隐带着几分仿佛哭泣一样压抑着的水光。
“不后悔?”宗珏问道,“你可能会因此被刀解哦。”
“不后悔。”药研藤四郎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不早一点下手。”
他听到宗珏叹气的声音。
是对他很失望吗?
他忍不住想着。
不过也很正常,他这种行为,就算是自己审视自己,都会觉得实在是糟糕到不行,斩杀了前主,又辜负了对自己倾注了心血的现主,明明作为“药研藤四郎”而应当守护主人的刀,现在却把刀挥向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会对他失望也是……
很正常的。
宗珏深深的叹了口气,弯腰把地上的短刀捡起来擦擦干净,然后脱掉外套裹在自家被血沾了大半衣服瑟瑟发抖像个小鹌鹑一样的小短刀身上利索将其抱起来,转头看向一边发抖着试图阻挡自己的孩子。
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叫做五虎退?
“你——”宗珏看着眼泪汪汪的五虎退,把语气放软了一点,“她是因为冒犯了我而被杀掉的,听懂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猛地抬起头的小短刀的脑袋摁下去,见五虎退愣在那里,微微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她是因为冒犯了我被杀掉的,懂了吗?”
五虎退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懂……懂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宗珏说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的意思是……那个……”
他又是想问,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期期艾艾半天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句,甚至被宗珏的眼神一扫都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重复着“知道了”之类的话。
药研哥现在是在这样的审神者手下的吗……
气势好可怕……
在他想好要怎么开口之前,就听见巷子口嘈杂的声音,时之政府的执法队封锁了巷子,一个两个如临大敌举枪严阵以待。
“来得可真快啊。”宗珏伸手把边上不知所措的小家伙拉到自己身边,“不过希望下次你们能够更快一点,我的刀可是被吓到了。”
他踩着满地鲜血漫不经心地走到为首之人身边,微微挑起眉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冒犯神明可是重罪,也许我还能酌情为你可爱的妹妹减刑两年。”
要是没有在执法队做队长的兄长包庇,自家小短刀的前任审神者怎么可能在万屋里堵得到人,同样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估计就得到刀解炉里找自家的小家伙了。
“啊,应该说……”宗珏看着对方周身萦绕着的怨气轻声笑道,“你会更加需要一点?”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能养出这么个妹妹,哥哥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比起得罪天津神,人类反倒会更加恐惧黄泉神,大概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天国,然而所有人都会死的缘故。
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们的刑期并非由自身的罪恶,而是神明的好恶来决定。
挡在宗珏面前的障碍被移开了,哪怕明知道真相如何,对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俯下身恭恭敬敬送他离开。
“你知道吗?”临走之前宗珏笑眯眯地科(wei)普(xie)道,“光是坠入阿鼻地狱,就要在火海里坠落两千年呢。”
“由衷地希望,我们不要在阎魔大王殿前相见。”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用衣服把怀里哭得抽抽搭搭把他衣服都沾湿了的小家伙遮好,自家小短刀脸皮薄由害羞,被人看到哭哭脸可是要恼的。
不过别指望哭一哭就能逃过惩罚,自作主张思虑不周冲动行事,回去起码要写三万……嗯,还是两万……
三千字的检讨外加一个月……
一周的内番!
就算撒娇也绝对不会给他减轻!
也不准别人给他帮忙!
宗珏自顾自决定好了极为严厉苛刻的惩罚,才低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五虎退,“你先跟我走,待会让你的审神者来接你。”
以防中途被存心报复的劫走直接丢进刀解池,到时候自家小短刀到哪里哭去。
“……是!”五虎退应了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此刻正在书店里应大今剑的请求为小今剑选购启蒙书籍的歌仙兼定完全不知道,就在过去的几分钟内他家可爱的小短刀和可靠的审神者究竟背着他干了什么样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我家的刀都被吓到了!吓哭了!这可是我家的刀!
歌仙:风雅,风雅,不生气,不生气:)
第四十章
因为这次莽撞而不经大脑的行为, 药研藤四郎被审神者罚了三千字的检讨和一周的内番,不过在此之前, 他准备先原原本本地把关于前任审神者的事情给宗珏交代清楚。
宗珏之前只看过与案件相关的文件资料而一直没有向药研藤四郎询问过更多的消息, 虽然他很清楚那份文件上究竟有多少含糊其辞的漏洞——现世和黄泉遮掩污点的手段大抵是没有太多分别的——但是他也只是知道,却从没有深究,任由着那些漏洞疑点掩埋在故纸堆中, 逐渐变成不会再有人提起的陈年旧事。
既然自家小短刀不愿意提,那么他就不问,左右他总能护得住他,问得多了反倒没意思。
可如果药研藤四郎想要说的时候,他也会准备好茶和点心, 坐在药研藤四郎身边认认真真听着那漫长的时不时就会跑题的,完全没有小短刀一贯言简意赅报告风格的故事, 在适当的时候摸摸药研藤四郎的头顶, 给他一些能够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严格算来,其实药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