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
陆氏身为原配与嫡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喜欢这么个孩子。
不往院子里踏上一步好像说明了她的态度。
可实际上,府里也有另一个传言。
说是陆氏当初嫁进来之后,薛况便对她说,薛廷之的事情由他来处理,不会要陆氏操心。
什么叫做“不会要陆氏操心”?
也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罢了,字面下的意思,不就是“孩子我管,你不用插手”么?
陆氏当年才刚及笄,性情虽懦弱,可着实冰雪聪明,又如何猜不出这一句话藏着的意思?
薛况这是偏袒着那庶子呢。
从那以后,陆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至少在薛况在世的时候,真的从没过问过薛廷之任何一句。
直到薛况去后,她才每月按着份例往下拨东西。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多问上一句的情况,一点没有,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薛廷之接触。
这传言是真是假,陆锦惜当然也不知道。
可空穴来风,必定事出有因。若薛况没说过这话,他的言行举止也没表现出偏袒庶子的意思,这些传言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陆锦惜心里头总觉着有些微妙的讽刺。
她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只是搭着白鹭的手,转过了好几条道,才经过府后一个比较大的花园,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院落。
暗灰的石板铺在院前,显得极为整洁。一大片的空地上,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锁,还有木偶人,地面上还立着一些梅花桩,靠墙的位置则是几个立得整整齐齐的箭靶。
一应物什,看上去都有些发旧。
可视野,却在此处,变得极为开阔。
陆锦惜一下站住了脚。
在这一片空地的东面,是一墙低低的瓦檐,很素的青色,很有些年头模样。黑漆的大门没关上,半开着,斑驳地掉了漆。
一个身穿深灰色圆领袍的小厮,此刻正拿着一块饼,坐在门槛上,专心致志地啃着。
面容清秀,约莫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还有些孩子气。
该是伺候在薛廷之身边的书童。
陆锦惜向他背后望去。
隔着半开的大门,隐约能看见里头院落的一角,一口上了年月的水井,边缘长着蕨草和青苔,几个石墩,甚至还有个马厩。
正面五间屋子并列着,看上去格外简单。
这里,与将军府别处大气中透着精致的风格,完全不同,显出了一种简洁的粗糙和粗犷。
陆锦惜就这么打量着,便慢慢皱了眉头。
她也不说话,慢慢踱步,向门口走去。
白鹭压低了声音道:“就是这里了,听说原是将军府还没扩建时候的旧址。那时候,老太爷都还没发家呢,所以简陋一些。外面是演武场,旁边这小院子本是备着累了休息用的,不过……”
不过如今将军府已没几个男丁了,更不用说能上战场的。
老太爷早带着老太太归隐田园,对府里的事情甩手不管,这个演武场当然也就荒废了。
这些话,白鹭都没说出来。
但陆锦惜想得到。
只是这演武场这样大,还这样干净,该是有人时常打扫才对。
她脚步无声,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吃饼的那书童刚啃到第五口,也听见了白鹭那细碎的低语声,不过听不大真切,一时心中纳闷:奇怪,大公子这院子前,从来都是狗都找不到一只,怎么有人说话?
他下意识地一抬眸,便看见那暗灰的石板上,出现了一对儿精致的鞋尖。
月白色的衣角垂了下来盖着,一朵一朵遍地金,用细密的针脚勾了,清雅又简单,富贵却也不俗艳,煞是好看。
书童一下有些发愣。
“大公子可在里头?”
头顶上传来一道温软的嗓音。
书童顿时手一抖,一下回过了神来,抬头看去。
这一看,立刻惊得瞪圆了眼睛,手里剩下的半块饼立刻掉在了地上,摔成好几瓣儿!
“二、二二奶奶……咳、咳咳!”
他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东西给咽下,又要说话,起身更急,一下就呛住了,憋得面红脖子粗。
简直见鬼了!
今天太阳打东边落下的不成?
他竟然看见了二奶奶!
书童瞪圆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但又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咳嗽。
他有心想要冲进院子里通禀,但陆锦惜的目光,又半点也不挪地定在他身上,叫他连腿都迈不开。
陆锦惜当然看出了这书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也看出了他眼睛底下藏着的那一分担心。
心下一时无感。
她也不等他回答了,只直接从他身边经过,无声地迈入了院子,立刻便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大风你别动!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洗尾巴?”
“天啊,我这么好心好意的!”
“又甩尾巴了,呜,一身都是水……”
“太不听话了,气死我了!”
“我也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怎么不听我的?”
……
一连串委屈的抱怨声,听着格外娇俏,带着十分的灵动。
陆锦惜顿时循声望去。
外面的院落很大,里头的也不小。
地面上都是规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的杂草被剃得干干净净,东南角马厩里空荡荡地,但前面不远处的水井旁,却站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全身黝黑,似在发亮,唯有四个马蹄乃是雪白。
虽只安静地站在那里,马头却是向上昂起,自有一股凌云的傲气,马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看着有些狰狞,却偏偏给人一种峥嵘的气魄。
完好的右眼卓有神光,可左眼却蒙了一层雪白的阴翳,显得浑浊。
此刻,有两把小凳子摆在这一匹马身边。
一个凳子上没坐人。
另一个凳子则靠着马腿,一个身穿蟹壳青长袍的少年,就坐在上头,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刚打出来的井水。
他手中持着一柄大毛刷子,正在给马刷腿。
听见那一连串的抱怨,少年不由笑了一声,只道:“大风的脾气不好,你别随便碰它,尤其是马尾巴。”
刚要伸手去摆弄那马尾巴上一把鬃毛的薛明琅,顿时僵住了。
她穿着赤红滚雪狐毛边的袄子,脚下蹬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靴,白皙的小圆脸早成了小花脸,身上更是一片脏污。
都是刷马的时候溅的。
“那人家不碰就是了。”
她可怜巴巴地一瘪嘴,蹲到了一旁,看着少年,见他动作熟练,心里嫉妒的小火花蹭蹭往外冒,只是又不敢说出口,生怕下次就被撵出去。
于是,只好问点不相干的。
“大风脾气